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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節

這是一所快被廢棄的醫院,因為這所醫院有很多關於醫療事故的極為奇葩的笑話,這些笑話傳遍了龍番市,導致幾乎沒有人願意來這所醫院看病。十年來,醫院的設施開始老化,卻又無力更新,甚至環境衛生都無力去維護,目前這所醫院除了這片還比較值錢的地皮以外,幾乎一無所有。
「病人A來醫院做乳腺癌手術,明明是左邊患病,醫生割了她的右邊,發現後沒辦法了,只有把左邊也開刀了。」大寶在車上繼續溫習這些「笑話」,順便也說給市局那些沒有聽過這些故事的實習法醫聽,「病人B去割闌尾,割完後疼得快要死了,回病房一問,別人不疼啊,怎麼回事兒呢?一查,你們猜怎麼著,麻藥忘打了。」
「病人C的故事最經典。」大寶齜了齜牙,發現實習生們依舊一臉凝重,接著說,「一個人去開小腸疝氣,本來是小手術,結果上了手術台,靜脈通道都打開了,備皮、鋪巾什麼的都做完了,局部麻醉也打完了,他聽到手術室裡僅有的兩個醫生在討論,一個說『我沒開過疝氣,你做過這種手術嗎?』另一個說『我也沒做過。』」
一個實習生還是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大寶正色道:「我可不是和你們說笑話,我在教你們醫之道。學醫的,不能救人就會害人;學法醫的,不能破案就是飯桶。所以得好好學習!」
關於這個醫院的笑話我聽過很多遍,也不知真假,但是來到這個破落的醫院時,我至少相信了輿論的威力。
醫院的太平間位於醫院大門內東側的角落裡,一座平頂的平房,看起來搖搖欲墜。
我暗自擔憂,這樣的房子,會不會在我們勘查的時候,忽然倒了?
我看見很多技術人員在太平間的大門口拉起了警戒帶,在現場忙忙碌碌。我倒是滿懷希望地走進保安室,和保安聊了起來。
「你們誰先發現屍體的?」我問。
「一個醫生今天早上上班停車在那門口,看見門口有一個白色的屍體袋,是我們醫院的屍體袋。」保安說,「醫生就很奇怪,最近醫院沒什麼生意啊,也沒死人啊,怎麼會有屍體?即使有屍體,也不會扔太平間門口啊,太平間裡空著呢。於是他走近一看,屍體袋沒有拉上拉鏈,裡面是人的腸子。他知道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就報了警。」
「你們的監控,刑警隊調取了嗎?」我問。
「監控?你知道監控設備一個月要多少錢維護嗎?」保安搖搖頭,「我印象中,從我來這裡上班開始,就沒見過一個好的監控頭。」
「那昨晚有人拖著屍體進醫院,總有人會看到吧?」我仍不放棄。
保安說:「這裡沒人值夜班。你知道嗎,我在這兒只坐上午半天,他們一個月給我三百塊錢,我下午和晚上還要去開晚班出租車呢。」
「下午、晚上沒有人輪值?」我問。
「整個醫院,就俺一個保安。我是保安隊長兼保安。」保安挺了挺胸膛。
我頓時感到萬分失落。這個兇手真的很會選擇拋屍地點,這是一個不容易被人發現拋屍,卻又很容易被人發現屍體的地方。
「那這附近有監控嗎?如果有車開進來,有燈光,裡面會不會有值班醫生注意到?」我做出了最後的努力。
「據我所知附近沒什麼監控。」保安說,「這裡大門二十四小時不上鎖,晚上就成了周邊居民的停車場,院長懶得管,我們也懶得管。所以晚上會停不少車,有誰會注意到哪一輛車是進來丟屍體的?」
我張張嘴,再也問不出有價值的問題,於是悻悻地走到現場警戒帶外。
胡科長早已穿著妥當,攤著一雙戴著滿是血跡的手套的手,走到我的面前:「給我們的感覺是,案件越來越簡單,實質上卻越來越難。」
我疑惑地看著胡科長。
胡科長接著說:「這名死者的身份證都在身上。梁峰志,男,三十七歲。偵查員剛才查了,這個人是個律師,換了很多律師事務所,有在龍番的,也有在外地的。目前是在雲泰市恆大律師事務所工作。來龍番半個月了,一直在跟一個經濟糾紛的案件,在取證。他居住的賓館反映,昨天下午他三點多就出門了,然後就沒再回來,直到我們今天在這裡發現他的屍體。」
「怎麼確定是『六三專案』的兇手干的?」我看了看太平間大門口的三個大字,猶豫了下,還是穿了鞋套走進了警戒帶。
「剖腹、割頸。」胡科長說,「這次沒有割腦袋,但內臟是用法醫慣用掏舌頭的辦法取出的,估計也是中毒死亡的。我就一直很奇怪,毒鼠強這種劇毒物質,國家有管制,按理說,查一些非法渠道,也該查出來它的來龍去脈了呀,可是就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還有這個,完全可以串並了。」大寶攤開手掌,掌心有一坨黑乎乎的東西。
「什麼?」我湊過去看了一眼。
大寶的手掌心裡,是一枚人的舌頭。舌頭已經發黑,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這股味道不是腐敗產生的屍臭,而是福爾馬林的味道。
「兇手用福爾馬林固定了這個舌頭。」大寶說,「不出意外,這就是八月初死的那個程小梁的舌頭,程小梁不是少了個舌頭嗎?」
「以此類推,這具屍體應該也會少點兒什麼?」我問。
大寶點點頭:「小雞雞沒了。」
我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這該是什麼樣的惡魔啊,我們怎麼才能抓住他?」
我的情緒感染了大寶,大寶仰天長嘯:「賜予我力量吧!我是大寶!」
屍體檢驗工作持續了四個小時,相對於熟手們做普通系統解剖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延長了許多。檢驗工作很仔細,卻仍未能在屍體上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兇手的作案手段我們已經瞭如指掌:騙死者喝下毒藥,毒發身亡,然後在瀕死期割頸,用法醫的手段剖腹、掏舌取內臟。最後兇手會留下死者的一個器官,然後把屍體用割槽捆綁、碎屍或者顯眼包裝物包裹的方式拋棄到一個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
這是一個極端的變態者。對於這個推論,無人爭論。
調查工作也進行了兩天,除了再次確認了死者梁峰志生前的活動軌跡以外,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偵查部門調查了所有他身邊的人,比如他的親戚朋友、龍番市的同事和他本次來龍番辦案的關係人,甚至那個報案的醫生和看門的保安,都一一被排除了作案可能。
專案會上,也有很多人對四名死者消失前最後的地點進行綜合分析,沒有交叉,沒有重複。也有很多人對他們的失蹤時間進行了聯繫,也沒有找到任何關聯的依據。
總之,這四個互不相關的人,就這樣被同一個殘忍變態至極的兇手,毫無理由地殺害了。
這幾天,每個人的情緒都是越來越低落,只有一個人越來越興奮。
「這個車輪印痕是在靠太平間最近的車位上發現的。」林濤說,「雖然有多重車輪印痕的重疊,但是在不同光線下,還是能還原出一個比較新鮮的車輪印痕。我已經排除了報案的那個醫生的車輪印,所以這個印痕很可疑。」
「可是,僅憑一個車輪印痕,基本沒有可能在擁有上百萬輛車的城市裡發現線索。」我說,「即便是通知交警部門大海撈針,也頂多找出類似的車輛,畢竟一種車輪印痕可能就對應著幾千輛車。」
「只要能找出一樣花紋的車輛,我就可以通過磨損痕跡來排除或認定。」林濤說,「我們需要有希望!很多案件破獲都是有巧合存在的!說不准這個專案也是這樣。我這就去申請專案組通知交警部門留意!」
雖然多了一個不太有希望的線索,但我們還是充滿期望地等待了兩天。
奇跡並沒有出現,出現的是另一起命案。
【2】
九月二十日,中秋節臨近,天氣也毫無理由地冷了下來,短袖已經不能御寒,我們換上了長袖警用襯衫。
每天上下班要換衣服,給我們增加了不少麻煩。在收到程城市的邀請函後,我們甚至沒有換上便裝,便坐上了趕往現場的警車。
我們急需一次偵案的成功來洗刷一下最近幾天的陰霾和「六三專案」陷入泥潭的挫敗感。在「六三專案」上,我們甚至找不到法醫還能繼續發揮什麼作用。
程城市是一個縣級市,經濟還比較富裕,命案少發。但在趕赴程城市的路上,我們就聽說這個案子比較邪乎,甚至把報案人差點兒都給嚇傻了,因為偵查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報案人的情緒給平穩下來,瞭解到了案件的具體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