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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節

「看到全身赤裸的屍體,我就沒法不往性侵害上想。」大寶又吐了口酸水。
我點點頭,說:「我也是這樣,不過死者的生殖器沒有損傷。」
「他可是個男孩子!」林濤叫道。
我沒有理睬林濤,把屍體翻了個身。本來就是個小孩屍體,加之腐敗,很輕,我一個人就可以輕易地為屍體翻身。
我和大寶一人拿著一把止血鉗,夾起了死者的肛門附近的皮膚。這裡是蒼蠅們最喜歡的地方,所以從肛門附近的括約肌開始,一直到直腸,已經腐敗殆盡,只留下一層薄薄的皮膚鬆垮垮地組成一個肛門的形狀。
我用止血鉗拉開肛門皺襞,說:「一般雞姦後的肛門,都呈現出漏斗狀,那是因為肛門括約肌鬆弛而導致的,但是這具屍體的括約肌已經腐敗了,所以即便呈現出漏斗狀,依舊不能確定他是不是被雞姦。」
「哦,」林濤恍然大悟,「你們說的是這個。」
「哎?」大寶說,「你看!」
大寶的止血鉗指向肛門皮膚十二點和三點的位置,這兩處似乎有一些破損,而且周圍組織的顏色彷彿有些加深。
我讓林濤拿起電筒,用側光照射了這塊皮膚,確實,這是一處出血。
軟組織有破裂就會有出血浸潤,即便是屍體腐敗,全屍呈現出墨綠色的改變,法醫依舊可以利用光的不同角度來發現這些顏色較深的部位,從而判斷有無外力作用。
我們既然在死者的肛門處發現了軟組織的破裂出血,就可以判斷他的肛門受到過侵犯,而且是生前受到過侵犯。
「這是一起猥褻、殺害男童的案件。」我說。
刑法對於強姦罪犯罪客體的規定是「婦女」,所以我們不能說這個男孩子被強姦,只能說被猥褻。
「這可真是關鍵的發現啊。」林濤說,「他們還在對和死者父母有矛盾的人開展調查呢。既然是猥褻,就不是來尋仇的了,我們是不是要趕緊通知他們調整偵查方案?」
我搖搖頭,說:「不著急。尋仇和猥褻不矛盾,可以是來尋仇順便猥褻的。」
屍體檢驗工作並不順利,我們不停地發現新的損傷,這讓我們很意外。
「死者的小腿上有多處砍痕,骨質上的砍痕沒有生活反應,是人死了以後再砍的。」大寶說,「砍擊的位置是脛骨中段,長骨最硬的部位。他為什麼要砍這裡呢?肯定是洩憤。」
這處損傷讓我不禁想起還是一樁懸案的「六三專案」,專案裡的死者,也都是在長骨中段有砍痕。這些砍痕應該不是洩憤,因為洩憤可以用劃傷臉部、多次刺擊來進行。
「我覺得,這應該是想分屍,但不知道從哪裡分比較好。」我說,「『六三專案』也是這樣。」
「我同意秦科長的說法。」江法醫說,「你們看這裡。」
死者右側的肋骨暴露了幾根,原本我們以為這是腐敗所致,而仔細觀察後發現,肋骨暴露位置周圍的皮膚有明顯炭化、捲曲的徵象,這是死後被火燒的跡象。
「根據兇手有焚屍的企圖,」江法醫說,「我覺得那些砍痕是他有分屍的企圖。」
「只是他學藝不精,兩種辦法都沒有實現罷了。」我補充道。
除此之外,死者的大腿內側也有被火燒的痕跡,但是由於屍體腐敗,只能看到皮下組織的大裂口,而看不到皮膚的炭化痕跡。所以,我們開始一直認為這是腐敗導致的裂口,或者是死後的刀傷。但用放大鏡觀察了皮下組織的形態才發現,皮下組織有捲曲、攣縮的徵象,這是燒灼形成的特徵。
「這些裂口,應該就是火焰經過的痕跡。」我說,「我見過很多焚屍,但一般都是澆上汽油,或者用一些易燃物引燃的。根據這具屍體上的損傷,可以判斷兇手是用打火機或者蠟燭直接對著屍體燒。這怎麼可能燒得起來?幼稚!」
「幼稚這個詞用得好,」林濤詭秘一笑,「你已經有了一條犯罪分子刻畫條件了。」
【3】
屍體的內臟器官沒有明顯的損傷,但是腐敗得很嚴重,所以無法判斷有無瘀血、充血,加之死者的指甲都已脫落,所以根本找不到機械性窒息的徵象。
解剖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下午的陽光照射在頭頂,一直沒有減弱的陣陣臭氣讓人頭暈目眩。我們開始分工合作,我負責檢查死者胃內容物,確定死者死亡時間,而大寶和江法醫開始尋找能夠支持死者死因的證據。
「腦組織已經液化了,等我拿出腦組織再說。」江法醫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濃漿狀的腦組織扒拉到顱蓋骨上,一邊說,「顳骨巖部出血,哈哈,這是一條機械性窒息的依據。」
「我彷彿也找到一些依據了。」大寶說,「從死者還剩下的這半片面皮上,我好像找到了一些暗黑區域,大概是在口鼻腔的附近,死者的口鼻腔應該有被捂壓的過程。」
「你!你能不能說面部皮膚,別簡稱為面皮?」林濤一臉厭惡,「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我的最愛炒麵皮!」
「我來取兩顆牙齒,看看有沒有玫瑰齒。」大寶似乎無視林濤的存在。
「玫瑰齒」是法醫對窒息徵象中「牙齒出血」現象的一個浪漫型表述。教科書上認為窒息死亡的牙齒,在牙頸部表面會出現玫瑰色,經過酒精浸泡後色澤更為明顯。同時,教科書上也說明了,玫瑰齒對於鑒定腐敗屍體有無窒息有一定的價值,但並非絕對的指征。
在我們實際工作中,確實發現很多窒息死亡的屍體會出現玫瑰齒的現象,但也偶見一些非窒息死亡的屍體同樣出現玫瑰齒。至於玫瑰齒的形成機理,還沒有成熟的文獻報道。現階段又有一些法醫專家經過研究,認為玫瑰齒和窒息沒有直接的關係。所以這一指征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充滿了神秘色彩。
但是作為一線實戰法醫,必須要把能檢查到的所有徵象都檢查到,不管這個徵象對於我們的分析判斷是個決定性因素還是只是個參考因素。
大寶拿出一把骨鉗,擺開架勢,準備拔牙。
我站在屍體的另一側,把屍體的胃腸道慢慢整理了出來,用解剖刀沿著胃壁一側的紋理切了開來。
胃腸內容物慢慢地呈現在了眼前。
「死亡時間可以確定了。」我說道。
我的話音剛落,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大寶愣在原地不動了。
「怎麼了?」我問。
「那個,」大寶嚥了口唾沫,說,「夾……夾滑了。牙……牙飛出去了。」
「牙飛了?」我說,「快找啊。」
雖然屍體滿口二十四顆牙都可以作為我們評判的依據,但是除非檢驗所需,我們不會隨意取走、弄丟屍體的任何組織。這可能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是法醫對死者尊重的表現。
很快,我們便在地上找到了這顆飛出去的牙,在陽光的照射下,牙頸部呈現出淡淡的紅色。
「有了這麼多依據,我覺得我們可以出具死者系被捂壓口鼻腔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的死因結論了。」江法醫滿足地說道。
「死亡時間也清楚了。」我說,「胃內的米粒還是成形的,胃呈充盈狀,主要胃內容物是米飯、木耳、蛋花和西紅柿,主要是米飯。食物剛剛進入十二指腸,所以可以判斷死者是在末次進餐後兩小時左右死亡的。」
「拜託。」林濤開始乾嘔,「別再說米飯兩個字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