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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節

「呃,我們還是去殯儀館看屍體吧。」我朝袋子裡看了一眼,趕緊又合緊了袋口。
「為啥?」大寶說,「袋子裡有金子?」
我朝十米外圍觀人群的方向使了個眼色,說:「估計死者家屬這會兒已經到了,而且有這麼多圍觀群眾。屍體狀況不太好,所以還是別看了,影響太惡劣。」
大寶會意地點了點頭,說:「光看腳,我還以為屍體沒有腐敗呢。」
「沒腐敗哪來這麼多臭氣?」林濤在一旁捂著鼻子。
我對等候在警戒帶外的殯儀館工作人員招了招手說:「直接把蛇皮袋裝在屍袋裡吧,能裝得下,是小孩的屍體。」
當我們脫下手套,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對中年夫婦從人群中撲了出來,女子哭喊著:「你們是法醫嗎?那是我的兒子嗎?是嗎?求求你們告訴我。」
喪子之痛可以讓一個人發瘋。
我搖搖頭,說:「大姐你冷靜點兒,我們需要DNA檢驗才能確證死者的身份。」
「不要檢驗,我看看就知道了,我能認出來。」中年婦女的目光繞過我,朝幾名正在工作的殯儀館工作人員看去,我一把拉住了她。
「大姐別衝動,你過去也認不出來。」大寶也幫著勸說。
「我兒子我怎麼會認不出來?」婦女一臉淚痕,「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他才十一歲,十一年了,我們都沒給他吃過好的穿過好的,天天打他罵他逼他學習,我悔啊,我悔死啦。」
一番話把身邊的漢子說得號啕大哭。
「我去看看吧。」漢子強忍抽泣,「這孩子隱睪,只有一側蛋蛋,好認。」
「還是別去了。」我朝正在發愣的殯儀館工作人員招手,讓他們趕緊把屍體運走。
「老天啊!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啊,有什麼仇衝我來啊,為什麼要傷害我的孩子!」漢子看著殯儀館的人運走屍體,忍不住面朝天空,淒聲吼道。
「哎呀。」林濤被剛剛從蛇皮袋裡拉出來的屍體嚇了一跳。
「怎麼會腐敗成這個樣子?」江法醫也皺了皺眉頭。
眼前的屍體確實出乎了大家的預料,誰都沒有想到,在屍體被包裹的狀態下,五天就腐敗成了這個樣子。因為鮑光敏身材孱弱,皮下組織薄,所以經過腐敗,很快就暴露出了白骨。整個面部有一半已經白骨化,剩下的半個頭皮軟塌塌地覆蓋在頭部。屍體的右側肋部也暴露出了肋骨,透過肋骨間隙,還能看見紅森森的內臟。
四肢腐敗得也很嚴重,幾乎都已經呈現出墨綠色的改變。雙手及右足的表皮已經將近脫落,露出白綠相間的皮下組織。
屍體腐敗嚴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蒼蠅和蛆的啃食。整個屍體幾乎都被蛆覆蓋了,所有的蛆都在有規律地蠕動,遠遠看去,彷彿是屍體在動,這個情景猶如在空中俯視地面上的萬馬奔騰。
「奇了怪了,」大寶說,「為什麼只有左腳沒有腐敗?」
屍體的左腳從踝部上方五厘米的位置開始,腐敗程度出現了明顯的偏差。踝上腐敗嚴重,和屍體其餘部位的腐敗程度相符;踝下則是一隻新鮮屍體的腳。這個腐敗程度的偏差之間,形成了一道筆直的分界線,就像是穿了襪子的襪口勒痕一樣。
「會不會是因為足部的皮下組織少?」江法醫說完就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不對,他的右腳腐敗得也很厲害。」
「那就是之前屍體穿了襪子?」大寶說。
我搖搖頭,說:「不會,即使是穿襪子,也不會出現這麼明顯的腐敗程度差異。」
「是啊。」林濤插話道,「我都知道,腐敗程度即便在身體不同部位有差異,也應該呈現出一種漸變式的改變,但是這個屍體好奇怪啊,居然有這麼明顯的分界線。這說明了什麼呢?」
我想了會兒,說:「我覺得這應該和屍體上為什麼有這麼多蛆聯繫起來看。」
「從蛆的長度來看,死者確實是死了五天左右,這和他的失蹤時間不矛盾啊。」大寶說,「不過我確實沒見過野外屍體上有這麼多蛆。」
「這不僅僅是野外屍體的問題。」我說,「屍體被床單包裹,然後又被蛇皮袋包裹,然後又被絲巾纏繞袋口,這麼嚴密的包裹下,蒼蠅是怎麼進去的呢?既然蒼蠅進不去,為什麼會下這麼多蛆卵呢?既然沒有蛆卵,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蛆呢?」
「是啊。」大寶順著我的話往下說,「既然不會有這麼多的蛆,為什麼我們能看到這麼多的蛆呢?這一定是幻覺,一定是。」
我用肘部戳了大寶一下,說:「嚴肅點兒好不好。你沒看到死者家長剛才哭成什麼樣了?這孩子多可憐啊,我們一定要把兇手抓到。」
「你剛才說,要把腐敗分界線和蛆聯繫起來看,怎麼看呢?」還是林濤容易抓住重點。
「是啊。」大寶吐了口酸水,說,「別賣關子。」
我搖搖頭,說:「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好,等我想明白了再說。」
「各位老師,」江法醫嚥了口唾沫,還是說出了難言之隱,「我們能不能去外面解剖?局裡沒有僱用專門打掃解剖室的人,所以完事兒了,還得我們打掃。這麼多蛆,如果全弄到解剖台上,我們打掃不乾淨。」
「那怎麼行?」大寶說,「外面沒水,蛆也弄不掉啊,再說了,即便有水,沖得滿地都是,殯儀館的管理人員還不得和你拚命?」
「去外面再說吧。」我說,「解剖室裡的排風也不行,解剖個把小時,我們都得暈。」
我們四個人圍著放在殯儀館火化間外的運屍車愣了五分鐘,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辦法來清理屍體上的蛆。這麼多蛆的干擾,肯定會影響我們的解剖工作。還是韓亮比較聰明,從背後遞給我們一個勺子和一個碗。
「我去,哪兒來的碗?」我說,「你真是在哪兒都能找得到碗啊,殯儀館都不例外。」
韓亮笑了笑,說:「碗與挽同音,所以我們國家有在家人去世後,用碗來回禮的習慣。既然這樣,殯儀館的門口怎麼可能沒有賣碗的?」
我點頭讚許。
時間已經不早了,不容我們再這樣磨蹭下去。於是我拿起勺子和碗,一勺勺地把蛆舀進碗裡。等一碗蛆裝滿了,再拿去焚燒堆裡燒掉。
我的表情看上去可能很淡定,其實我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抑制住從胃裡翻湧而出的酸水。我微微一笑,說:「我從來不殺生的,今天還真是殺了不少。」
而大寶則是愣愣地看著我端著碗往返於運屍車和焚化爐之間,幽幽地說了一句:「我發誓,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吃米飯了。」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看了看手中端著的一碗蛆,說:「我也不吃米飯了。」
屍體的表皮已經腐敗殆盡,而皮下組織又非常滑膩。戴著橡膠手套的我們甚至無法牢牢抓住屍體的胳膊,這給我們的解剖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死者是全身赤裸的,我們首先檢查了他的生殖器。
「確實只有一側睪丸。」大寶說,「看來死者就是鮑光敏無疑了。」
「是啊。」我說,「現場有他的手機,死者年齡相符,加之這個特徵,基本可以確定屍源了。林濤,你電話通知一下偵查部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