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法醫秦明(1-5部) > 第181節 >

第181節

「不管怎麼樣,趕緊去殯儀館吧。」胡科長說,「再晚,我們就真的要干到天亮了。」
「我留下來繼續看痕跡。」林濤說,「你那邊有什麼情況,來個電話。」
「那我留下來看電路和監控吧?」大寶最近對電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我點點頭,和胡科長、王法醫走下了樓梯。
「胸口怎麼會有一個創口?」我用紗布擦去死者胸口已經炭化了的衣物碎片,說。
「屍體在遇火後,會導致皮膚收縮,一旦超過了張力限度,就會產生皮膚創口啊。」胡科長說。
火災現場的屍體,有時會出現很多疑似外傷的痕跡,引起死者家屬的誤會。比如胡科長所說的情況就很常見,死者家屬會認為死者被他人用銳器所傷。再比如,死者死亡後,因為高溫作用,顱骨會發生骨折,硬膜外會出現大血腫,讓人誤會成死者頭部生前遭受過重物打擊。其實不然,這是火場屍體上常見的現象,被我們稱為「熱血腫」。
「如果是張力過大引起的創口,應該是沿皮紋方向。我總感覺這個創口不是沿著皮紋的。」我說,「可惜皮膚燒灼得太厲害了,一來無法看清楚皮紋方向,二來看不清創口內部有無生活反應存在。如果是死亡後皮膚縮緊引起的創口,肯定不會有生活反應。」
「討論那麼多沒有用。」胡科長笑了笑,說,「解剖了以後,搞清楚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一切都一目瞭然了。」
早在三國時期,吳國某縣縣令張舉就曾經通過燒豬的實驗,來分辨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張舉燒豬」這一次成功的現場實驗,被後人廣為傳頌。辨別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主要是通過死者呼吸道內是否存在「熱呼吸道綜合征」以及煙灰炭末來判斷。現代科技還可以通過死者心血中的一氧化碳含量檢驗來予以分辨。
要檢驗死者的呼吸道,法醫通常會採取一種被俗稱為「掏舌頭」的辦法來進行。法醫在聯合切開死者胸腹部皮膚、取下胸骨後,沿著死者的下頜下緣切開肌肉,然後從下頜下掏出死者口腔中的舌頭,然後一邊用力下拽,一邊用手術刀切開連接的筋膜。這樣的辦法不僅可以完整取下舌頭、會厭、喉頭、食管、氣管,往下繼續分離,甚至可以取下全套臟器。
這樣的方法,在需要病理檢驗時,是最為方便的取臟器方法,在無須病理檢驗時,很多法醫並不使用,以免給在一旁見證的死者家屬或見證人過大的心理刺激。
火場中的屍體,皮膚因為過火而變得十分堅硬,分離皮膚對於法醫來說是一件力氣活兒。我們把死者的胸腹腔完全打開之後,三個人已經揮汗如雨了。
我急急忙忙取下死者的胸骨,掏出了死者的心包。
「死者的心包上也有個小裂口!」我叫道,「皮膚可以因為燒灼而破裂,但是心包不會。」
胡科長和王法醫連忙湊過頭來看。胡科長說:「是啊,確實有個小裂口,不會是我們解剖的時候,手術刀碰的吧?」
法醫在解剖時,鋒利的手術刀尖可能會形成額外的損傷,尤其是弄傷了不易觀察是否存在生活反應的組織,有時候會給檢驗鑒定帶來一些分辨的難度。
我自己也不能排除心包上的創口是不是我的失誤,我避開心包上的破裂口,「人」字形剪開了心包,心包裡全是積血。
「看來不是我的失誤。」我拿起注射器吸了一管子仍未凝固的血液,說,「心臟也破裂了。如果是手術刀碰的,心包內的出血不足以將心包填塞,所以應該是心臟被刺後,反射性驟停。這管子血,趕緊送市局毒化部門吧,看看一氧化碳含量如何。」
「這樣看,現場沒有能夠導致心臟破裂的銳器,」胡科長說,「那就真的是一起命案了,停電只是巧合。」
「掏舌頭」完畢,死者的呼吸道內乾乾淨淨,毫無充血和煙灰炭末痕跡。
「死者死於心臟破裂。」胡科長說,「死後焚屍。小王你留在這裡縫合,我和秦科長趕去市局臨時指揮部,要求馬上成立專案組。」
【3】
「什麼?命案?」林濤最先做出了反應。
幾名女刑警看到林濤驚訝的表情,捂著嘴竊笑。
「是的,」我說,「死者心臟有一裂口,應該死於心臟破裂。檢驗全身,未見其他損傷,也未見任何生前燒死的徵象。」
「理化初步檢測,死者心血中沒有一氧化碳。」理化室負責人插話道。
「說明起火前,死者已經死亡。」我補充說。
「可是經過初步現場勘查,我們痕跡檢驗部門在現場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痕跡物證。」林濤說,「除了一樓地面有幾枚殘缺鞋印很可疑以外,感覺實在不像命案。」
「現場過火,兇手動作簡單,」我說,「這一系列因素決定了這個現場的痕跡物證會很少。」
「不對吧,」陳副局長被電話從床上喊醒,一臉倦意地癱在專案指揮部的主座上,「心臟破裂沒有血跡噴濺出來嗎?」
「心臟不同於動脈。」我說,「心臟外有心包包裹,加之我們認為死者心臟被刺後,心搏驟停,所以不會有太多噴濺出的血,但是多少也應該有一些。不過現場被火燒、被水澆,我們沒有發現,也很正常。」
「這個小區安保完善,為什麼監控組那邊還沒有消息傳過來?」陳局長說。
「監控組還在努力看,但確實沒有發現。」主辦偵查員說,「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我抬腕看了看表,時針已經指向凌晨四點。
「我看,我們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我說,「等天亮了,我和林濤再去現場看一看。」
陳局長點點頭,說:「你們辛苦,先休息,偵查部門連夜開展外圍調查。我天一亮就要知道董齊峰當晚的活動情況、接觸人的情況以及電話聯繫人的情況。還有,相關的理化、DNA檢驗明天上午必須出結果!」
這段時間,我連連出勘現場,筋疲力盡,人已處於疲勞到崩潰邊緣的狀態,一聽我可以回去休息,瞌睡蟲更是爬上身來。
胡科長接完電話,從專案組走了進來,說:「怕是我們也休息不了了。」
「怎麼了?」林濤問。
「龍番大學的校園清潔工剛才在清掃校園的時候,發現在學校一個偏僻的角落,有一具屍體。」
「你們去吧。」我說,「我實在太睏了,我要睡兩個小時。」
「可是,」胡科長一臉凝重,「我們出現場的法醫斷定,這具屍體,和『六三專案』有關。」
第十一根手指的案件,被專案組文縐縐地稱為「六三專案」。這起案件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動靜了,現在又發現了新的線索,整個會議室裡都充滿了躍躍欲試的味道。
陳局長果斷下達命令:「這個會議室裡所有參加『六三專案』的人員,全部趕赴龍番大學;通知所有『六三專案』的專案組成員起床。董齊峰的這個案件,辦公室馬上從分局刑警隊抽調人手、介紹情況,繼續開展工作。」
「那你呢?」胡科長看著我說。
我早已被胡科長說出的「六三專案」四個字驚得清醒,我使勁兒地點點頭,說:「我去,我去。不睡了。等幾十年後,我有的是時間睡覺。」
當我們趕到龍番大學時,天已快亮了。正放暑假的校園裡靜悄悄的,這個被學生們用作戀愛場所的小樹林,已經被警戒帶圍了起來。勘查人員正在小樹林裡忙碌著。
「我趕到時,屍僵剛剛在大關節開始形成。」值班法醫孫勇說,「初步推斷,死者應該是死亡五小時左右。」
「我現在比較關心,你們為什麼認為這和『六三專案』有關?」我看了看遠處的屍體,很完整,沒有被分屍。而「六三專案」的兩起案件被害人都被殘忍分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