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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節

「物業公司儲存煤泥的地方一般都會選擇一些非常隱蔽的地點。」陳支隊長說,「公司附近的村民也都知道在物業公司裡幹活能掙錢,所以也爭相托關係、找熟人,削尖了腦袋要進公司。公司要壯勞力,能找得到當地最強壯的男人;公司要會計,能找得到當地最猴精的會計;他們要公關,能找得到當地最漂亮的女孩。」
「有多少有錢人,是靠黑心財起家的?」我歎道。
「在中國,有不發黑心財起家的企業家嗎?」林濤說。
「太偏激,太偏激。」我不同意林濤的觀點。
「那個……」大寶說,「這些黑心物業公司,沒人管嗎?」
「我覺得發了這個案子後,有關部門會重視一些吧。」陳支隊長說,「不僅如此,他們還僱用童工。這起案件裡死亡的兩名漂亮女孩,都不滿十六週歲。」
「不滿十六歲?」林濤說,「不用上學啊?」
「要那麼小的女孩做什麼?」大寶問,「這活兒得靠大老爺們兒有力氣的才行啊。」
「公關。」陳支隊長說,「公關懂嗎?那種公關。」
看著林濤和大寶迷惑的眼神,我深歎自己要是也像他們那樣純情,該有多好。我打斷陳支隊長的話,說:「到現在,還沒和我們說說案件的基本情況呢。」
「啊,對。」陳支隊長拍了下腦袋說:「案件發案是這樣的。」
六月二十五日到二十八日,青城物業公司因為暫無業務,全公司放假四天。因為放假時間較長,所以基本上所有的職員都離開這地處荒郊野外的公司,乘班車各回各家去了。只有黃蓉和謝林淼這兩名不滿十六歲的少女,因為想留在公司上免費互聯網,就沒有回家。值班保安見她們兩人互有照應,又能自願充當值班人員,所以也就溜回了家。
今天天濛濛亮,家住得比較近的保安劉傑就騎著摩托車先來到了公司。
停下摩托車,在保安室裡吃早點的時候,他彷彿聽見了在這寂靜的山窪窪裡傳來「嘩嘩」的水聲。不出意外,這是浴室傳來的淋浴聲。
青鄉物業公司,除了那一幢設施還比較先進的公司主樓以外,其他的設置,包括宿舍、浴室、廁所、倉庫都破舊不堪。女工浴室就位於公司大院的一角,紅磚平房,老式磨砂玻璃窗。公司的這群老光棍,最喜聞樂見的事情,就是聽女工浴室內的人洗澡。因為,那扇老式的浴室窗戶,根本就遮擋不住窗外色瞇瞇的眼睛。
保安劉傑看了看保安室裡牆上的掛鐘,才六點多一點兒,距工人們來上班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這個時候去偷看,可以用一個成語來詮釋,叫什麼來著?對了,酣暢淋漓!
走近浴室,劉傑看見了浴室裡橘黃色的燈光亮著,卻沒有看見本應該看見的、婀娜多姿的少女的身影映在窗戶上。離浴室還有幾米的距離時,他就覺得自己的涼鞋一腳踩進了水裡。
「怎麼?怎麼浴室的水都從門縫漏出來了?」大寶著急地問。
陳支隊長點點頭,說:「是的。」
「浴室的門,是關好的嗎?」我問,「死者是死在浴室裡吧?」
「是關好的。老式的門鎖,從外面要用鑰匙開,從裡面可以直接扭開。」陳支隊長點點頭,說,「不過這個門鎖已經脫落了,應該是被人用腳踹開的。保安說門是關著的,他沒碰門,所以不知道門其實只是虛掩著。」
「我怎麼感覺是廠內的人殺人呢?」大寶說,「偷窺引發強姦殺人。」
「那公司大院沒有院門?」我問。
陳支隊長搖了搖頭,說:「公司大院的院門從來不關。因為公司主樓有防盜門禁系統,主樓外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所以只要防住了主樓就可以了。」
「等等,等等。」林濤說,「就沒有人像我一樣,想不通為什麼保安沒推門進去,就知道裡面死了人呢?」
「保安說,」陳支隊長說,「他一腳踩進了水裡,正在納悶浴室的水怎麼會多到溢出門外呢,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涼鞋裡的白襪竟然有些發紅。蹲下來仔細一看,這哪是水,這明明是血水!所以他就報案了。」
【2】
「能不能做個實驗,看一看水龍頭要開幾天,水才會繼續到門外來?」大寶問。
打開浴室門,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為了讓水流不再繼續破壞現場,指揮部已經差人關閉了物業公司的自來水總閥門,水龍頭不再噴水了。但是在這炎熱的天氣下,浴室內密不透風,溫水源源不斷地噴了那麼久,即便已經關閉水龍頭幾個小時了,室內的溫度還是較室外高出幾度。在溫濕的環境中,屍體腐敗加速,我們一進門,夾雜著腐敗氣味和血腥味的空氣便刺激著我們的嗅覺神經。
「在這種環境下,想通過屍體溫度和腐敗程度判斷死亡時間是不可能了吧?」林濤問。
幾個地漏在同時排水,但地面還有一些積水。我們擺好現場勘查踏板,走獨木橋一樣向屍體所在的位置靠近。
兩具屍體相距甚遠。黃色頭髮的女孩屍體俯臥在離浴室大門兩米的地面上,赤身裸體;而黑色頭髮的女孩蜷縮在浴室最內的一角,側臥,面向地面,赤身裸體。兩人的頭面部都被淡紅色的血水和頭髮覆蓋,看不清眉目。
「屍體腐敗程度和空氣環境的關係太大了。」我一邊翻開屍體的眼瞼,摁壓屍體的背部皮膚,一邊感歎道,「死者的小腹部已經出現了屍綠,並且向上腹部擴散,這是腸道開始腐敗的徵象,一般這個季節,是要三天以上的。但是屍體的角膜呈雲霧狀,半透明,還可以看得見瞳孔,這是死亡四十八小時之內的徵象。屍斑基本穩定了,指壓不褪色,說明是死亡二十四小時以上。」
「那怎麼辦?」林濤說。
「在這種環境下,還是角膜混濁程度和屍斑的狀況更貼近真實死亡時間。至於內臟腐敗,溫濕環境下加快一些很正常。」我說。
林濤仰頭看了看浴室頂上閃爍的防水燈,說:「燈亮著,死亡二十四小時以上,四十八小時以內,那麼說明她們是前天晚上遇害的。」
我點了點頭。
「屍體會說話。」大寶高興地說,「咱不用往浴室裡注水做實驗了,不環保。」
「我們來的時候,看見這兩個水龍頭在噴水。」偵查員皺著眉頭,指著浴室最內側的兩個水龍頭說。顯然,他快受不了這浴室裡的氣息了。
「你們來的時候,水位有多高?」我問。
「基本淹沒了屍體的三分之二。」偵查員說。
我歎了口氣:「如果是強姦案件,提取到生物檢材的概率也很小了。」
「為啥?」林濤問。
「精液是水溶性的。」我說。
「那是不是強姦案件也沒法知道了?」偵查員問。
我搖搖頭,說:「別急,大寶剛才不是說了嗎?屍體會說話。」
血液被水擴散到了浴室地面的所有角落,想通過現場血跡分佈來進行現場重建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就連放在浴室門口角落的木凳上的死者的衣服都有些濕潤。這樣的現場,法醫要做的就是進行一些屍表檢驗,及時和痕跡檢驗人員溝通,以期待發現線索。
我讓大寶沿勘查踏板到角落裡的女孩屍體邊,我自己則走到大門口的女孩屍體邊進行檢驗。
「誰動了屍體?」我叫道。
「沒有啊。」負責現場保護的民警一臉委屈,「我們來的時候她就趴那兒的。而且你看,她枕部受傷,正好趴著摔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