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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節

「知道了。」我說,「這個出口沒有住戶,那麼唯一安全的方式,就是有車停在這裡。」
「是啊。」林濤笑著說,「一個不到十六歲的中學生一個人扛著陶紫,繞出複雜的迷巷,專挑沒有監控的路走,然後開車逃離?這符合常理嗎?符合一個中學生的能力嗎?」
「不符合。」我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喂,強局長嗎?我需要兩名偵查員同事一起,去找稅務局的陶局長聊聊天。」
「這個陶紫還是挺悲劇的。」在我們去陶局長家之前,偵查員已經來到了我們賓館。在我們屍檢結束之前,他們已經趕赴陶局長家,對陶紫的情況進行了瞭解。
偵查員說:「陶紫其實是一個棄嬰。十六年前,陶紫被親生父母拋棄在了陶局長家附近。陶局長的妻子沒有生育能力,所以他們果斷收養了這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可是在收養後不久,陶局長發現陶紫總有憋氣的現象,於是把她送去醫院進行了全面的檢查,結果發現陶紫有先天性心臟疾病,這可能是她親生父母拋棄她的原因吧。」
「我現在關心的是,有多少人知道陶紫有先天性心臟疾病?」我急著問。
偵查員喝了口水,說:「知道的人不少,陶局長當年的鄰居、同事,還有醫院的幾個醫生都知道。關鍵是這麼多人中,誰最有可能利用陶紫的疾病害陶紫。」
「對對對。」我使勁兒點頭。
「我們在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陶局長很抗拒。」偵查員說,「但是他反覆強調一句話,我這麼做,都是為了給陶紫治病。」
「治病?」我一頭霧水,「他都做了什麼了?」
偵查員搖了搖頭:「我看他臉色不對,也不好再問下去。」
「既然是迴避我們的問題,」我說,「那他做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稅務局長,」林濤說,「他說的事,會不會是貪污腐敗?」
「我們也這樣推測。」偵查員說,「一來不是什麼好事,二來是為了給孩子治病。那麼肯定是和錢有關的不好的事,也只有聯想到腐敗問題了。」
「我大膽猜測一下,」我望著天花板,說,「如果是什麼人,給陶局長送了錢,但是事情沒有解決,由此生恨,於是害死了陶紫,合理不合理?」
「嗯,很合理。」大寶說。
「還有一個條件,」林濤說,「這個人和陶局長很熟悉,知道他孩子有病。」
「對呀。」我說,「正是因為很熟悉,所以送錢還沒幫到忙,才會恨得要殺人。另外,對當事人的孩子下手,而且還用這麼陰毒的手段,肯定是個性情陰鷙的人。」
「我們還有其他排查條件,」林濤補充道,「這個人有車,身高一米七五,偏瘦,對迷巷的周邊環境非常瞭解,尤其是迷巷裝了監控錄像後,對監控位置很清楚。」
「還有,他買過假髮!」我說。
偵查員嘿嘿一笑:「這麼多條件,我們還破不了案,那就真是廢物了。」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晚上一夜未眠。
記得在大學的時候,法醫專業老師教會我們在屍檢的時候如何運用自己的十根手指。哪幾根手指持刀,哪幾根手指持止血鉗,哪幾根手指可以探查心腔,哪幾根手指縫線打結。
老師說:「我們法醫做屍檢的時候,最常用的不是任何一根手指,而是第十一根手指——手術刀。」
老師把手術刀比喻成我們的第十一根手指,目前我們卻被一個十一根手指的案件搞得暈頭轉向。
多出一根手指會不會是兇手留下的一個什麼線索呢?他在給我們出一道多麼凶殘的題目!我一定會抓住他,抓住他。
我滿腦子都是那具被剖腹、碎屍的屍體,滿腦子都是那根彎曲的發黑的手指。
不知不覺已經天亮,我推醒林濤:「真能睡,到底還是年輕啊。」
「可能知曉陶紫有心臟病史的人一共有一百四十二人。」偵查員揚了揚手中的名單,「我們昨晚奮戰一夜,對這一百多人進行了逐一排查,篩選出四人完全具備作案條件。哦,當然,買假髮這個情節,我們不能確認。四人中有兩個人案發時不在本地,剩下的兩個人的基本情況如下。」
偵查員清了清嗓子,說:「鄭曉峰,四十歲,陶局長的同學,人民醫院醫生。當年陶局長就是通過他,找到心血管科的醫生確證陶紫有先天性心臟疾病。鄭曉峰身高一米七五,六十二公斤,家住在迷巷旁邊的一個新建小區。唯一不符的是,這個人性格開朗,喜歡開玩笑。」
我微微搖了搖頭。
偵查員繼續說:「何鴻,四十六歲,陶局長以前的老鄰居,曾和陶局長關係甚密。身高一米七八,五十八公斤,性格內向,在經營一家飯店。」
「這個很關鍵。」我打斷了偵查員的話,「可能和陶局長的權力發生關係的人,就是最可疑的人!這人條件都很符合,而且身高三厘米的誤差,在偵查實驗的誤差範圍內。」
「有一點不符合。」偵查員說,「何鴻家住城西,和迷巷相距很遠,生活區域主要在西邊,據瞭解,他不應該對迷巷的狀況很熟悉。」
「對現場環境熟悉,也是一個重要條件。」強局長說。
大寶推門進來,拿著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說:「這人是何鴻嗎?」
大寶最近在研究視頻偵查學說理論,於是他就被我要求去視頻室,觀看迷巷各個監控視頻的內容。除去二十一戶住戶,反覆出現在監控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兇手。這種提前熟悉現場環境的做法,被警方稱之為「踩點」。我堅信,對現場環境熟悉,除了居住在附近,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踩點。
照片上的人,就是何鴻。
「這人只在監控裡出現了一次,」大寶說,「但是他手裡拿個盒子,局裡一個禿頂同事一眼就認出那是個名牌假髮的包裝盒。」
「可以抓人了嗎?」我微笑著看著有些吃驚的強局長。
何鴻和陶局長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做了三十多年的鄰居。在何鴻的酒店必須靠著偷稅漏稅維持生意的狀況下,陶局長登上了市稅務局長的位置。
何鴻暗自竊喜,利用這個關係,加之「老規矩」的厚禮,何鴻的酒店迎來了轉機。何鴻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居然取了他偷稅漏稅的證據,並以此為要挾,不斷變相問他要錢。老陶不是這樣的人,他在稅務局二十年,一直很踏實。為什麼坐上了局長的寶座,卻要對自己最好的朋友下手?何鴻不能理解。
唯一的答案,就是欺負我老實。何鴻這樣想。
「他說他是為了給孩子治病,沒辦法,才會收我的錢。」何鴻想,「放屁!十幾年來,他就攢不到二十萬手術費?」
其實陶局長沒有騙他,陶紫每年的維持性治療費用,就花光了陶局長的積蓄。因為他的妻子沒有工作,靠著他那微薄的工資,還真是很難攢夠手術費用。
明刀明槍去殺人,何鴻不敢,一些陰招,還是可以試試的。「不嚇死她,也得把她給嚇出個新毛病。」何鴻打算這樣去報復老陶。
他跟蹤陶紫,到KTV樓下等她,然後很熱情地說要開車送陶紫回家。他載著陶紫開到了迷巷附近,說是去解個手,其實是拿著「道具」去化了妝。他以一個女鬼的形象出現在車窗前的時候,陶紫沒有被嚇暈,而是本能地跑下了車。好在陶紫沒有經過有監控的區域,好在陶紫對迷巷不熟。他成功地把她逼到了牆角。當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時候,何鴻還是充滿了恐懼。他怕事情敗露,嚇暈她就離開的原計劃沒有實施,而是扛著陶紫的屍體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迷巷。
他想焚屍、想分屍、想化屍,想了很多,又發現都不可行,於是他把陶紫的屍體裝在行李箱裡扔進了麗橋河。
勘查員在何鴻家的浴室裡發現了陶紫的血跡,何鴻沒有任何抵賴的餘地。
紀委介入,對陶局長的受賄行為進行了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