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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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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大寶的一聲叫喊驚得頭皮發麻,停下手中的活兒,觀察了一下:「沒動啊,你吵吵什麼!」
法醫應該是崇尚科學的無神論者,我為我的驚訝而感覺到可笑。
「我們來的時候,屍斑、屍僵還都存在,」王法醫說,「確證死亡了的。」
有很多朋友問過我,你們解剖的時候就不怕所謂的死者沒有死嗎?我告訴過他們,法醫在檢驗屍體的時候,一般都是在死者死亡數小時以後,必須是要等到死者的屍斑、屍僵都形成才能進行。因為屍斑、屍僵是確證死亡的重要指標,和醫生宣佈死亡是兩回事。醫生是不可能等到人死後幾個小時看到死亡徵象才宣佈死亡的,他們通常檢測不到生命體征就會宣佈死亡,但因為一些假死現象,可能會出現「詐屍」的情況。而法醫,包括入殮師是必須看到死亡徵象才會驗屍、火化,所以不會出現「解剖活人、火化活人」的可能。
我又動了幾下手術刀,明白了怎麼回事,說:「你真是瞎添亂,孩子屍體的重量輕,我們手術刀的挪動會帶動孩子的屍體。成人重量重,所以不會因為我們動作力量的影響而動。」
大寶尷尬地一笑:「沒解剖過孩子的屍體。」
經過屍檢,我們確證了孩子是被活活埋進沙堆而窒息死亡的。除了我們看見的體表徵象,孩子的呼吸道、食道裡都有一些沙礫,尤其是孩子胃裡有不少夾雜著沙礫的乳汁。這是存活吞嚥才能出現的生活反應。除此之外,孩子全身沒有發現損傷和疾病。這是一個長相可愛、健康的小男孩。另外,孩子的屍僵還存在,根據屍體徵象的推斷,孩子的死亡時間應該有三十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應該是在前一天的凌晨被活埋的。
「既然是謀殺,」大寶說,「殺親的可能性又很小,那麼屍源應該很好找啊。」
「還有一種可能,」我呆呆地看著已經縫合好、重新回歸安詳的孩子,說,「他的全家,都被殺了。」
「這個只能靠外圍調查了。」王法醫說,「這麼小的孩子,可能連戶口都沒有登記,除了從衣物上尋找一些線索,其餘尋找屍源的辦法都不適用。到最後,哪家孩子都搞不清,就丟臉了。」
「總之這是一起謀殺案。」我說,「先立案,然後外圍調查,我就不信這個範圍不大的區域裡還找不出一個丟失了的孩子的線索。另外,孩子胃裡的奶樣成分,送去進行DNA檢驗。」
省城的刑偵力量之所以比各地要強,不僅因為有雄厚的財政作為後盾,更重要的是那一名名精挑細選出來的刑警都是得力干將。當天下午,在我還沒來得及平復自己心情的時候,王法醫就打來了電話。
「發現了一條極有價值的線索,」王法醫說,「距離現場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座清廷山。」
「我知道那裡。」我急於知道線索的細節。
「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落。」王法醫說,「據那裡的一個村民反映,村裡的一戶申姓人家,有一對兒女。可是,昨天他們聽見夫妻倆的吵架聲,卻沒有聽見孩子的哭鬧。據舉報人的辨認,這個孩子的衣物和申家小男孩的衣物很相似。」
「好!」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們和偵查部門一起去會會這家人。」
申俊是個消瘦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長得非常醜陋。
「這個是你的孩子嗎?」偵查人員向申俊出示了嬰兒的照片。
申俊看了眼照片,微微顫抖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的舉動讓我大吃一驚。一個父親看見了自己的亡子的照片,不應該是這樣冷靜的表現。看著偵查人員驚訝的表情,我知道他們的想法和我一樣。
「你的妻子呢?」偵查員問。
申俊沒說話,搖了搖頭,意思是不知道。
「聽說你還有個五歲的女兒。」
「她倆一起走了。」
「去哪兒了?」
「孩子丟了,我們吵架了,她就帶著女兒跑了。」
「孩子去世了,你不難受?」
「難受有什麼用?」申俊耷拉著腦袋說,「昨天知道孩子丟了,我就知道他氣數已盡。這麼小的孩子,還能找得到嗎?」
「你的妻子是什麼人?」偵查員說,「我們怎麼查不到你們的結婚資料?」
這個信息我開始不瞭解,聽見的時候吃了一驚。目前農村確實還有很多人沒有登記結婚,卻生活在一起很多年,養兒育女。
「她是大西北來這裡打工的。」申俊說,「前幾年我賣沙發了家,她追求我,我就和她在一起了。不過她是孤兒,沒有戶口,所以你們查不到。」
偵查員還想再問一些什麼,我拍拍偵查員的肩膀,意思是把這個男人帶回去再問。
「你懷疑他嗎?」大寶坐在警車裡問道。
我點了點頭:「他的異常冷靜不能不讓我產生懷疑,還有,這個女人既然是孤兒,她帶著孩子能跑去哪裡?她不具備賭氣出走的條件嘛。」
「就因為這個?」大寶說,「你不是說一般人是不可能用這麼殘忍的手段殺害自己的妻兒嗎?」
「如果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呢?」我反問道。
現在的DNA檢驗技術已經日趨成熟,前期處理過程比較簡單的檢材(如血痕),只需要五小時左右就可以得出DNA圖譜。
晚上的時候,DNA檢驗結果傳到專案組,證實我的想法是錯誤的。
「既然死者是申俊自己的孩子,確實難以懷疑到他。」我低頭認錯,「先放人吧。」
「如果是把孩子弄丟了,總不會有路人把孩子活埋了吧?」大寶說,「難道是意外?比如說,大雨衝垮了沙堆,恰巧把孩子埋進去了。」
林濤點頭認可。
我搖了搖頭,說:「二十九號凌晨四點左右死亡,我查了氣象資料,那時候正在下暴雨,現場也都是齊小腿深的積水。一個一歲多的孩子,才幾十厘米高,不可能走得到那裡去。」
「申俊說,他妻子把孩子丟了以後還回家了,然後吵了架又出走的。」市局刑警支隊張支隊說,「現在我們兩條路,一是要調查這夫妻倆的情仇關係,尤其是有沒有情人、姘頭什麼的。二是要找到申俊的妻子,這個沒有登記戶口的孤兒——姜芳芳,從她的身上,可能會搞清楚更多的情況。」
「姜芳芳有沒有和申俊說孩子是怎麼丟的?」我問。
「據申俊說,姜芳芳回來以後就面容呆滯,只說孩子丟了,其他什麼都不說。」
「不太合常理啊,」我說,「你們先調查。能不能弄到個搜查令?我想去看看申俊家。」
張支隊點了點頭。
在放申俊回家前,我們披星戴月地帶著勘查燈趕到了申俊家。
隨著省城大建設的推進,大量的建築需求使賣沙的生意最近紅紅火火。申俊也因此賺了不少錢,家裡蓋了新的二層小樓,裝潢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