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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節

此時我已經回過神來,回頭對其他辦案民警說道:「有意外發現。」
冰櫃裡是一具已經凍成冰棍的男屍,他蜷縮著,仰著頭,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可能是凍了有些日子,屍體的周圍都結了厚厚的霜凍,和冰櫃壁粘連在一起。幾個民警想合力把屍體從冰櫃裡拽出來,卻把屍體連同冰櫃一起提了起來。沒有辦法,只有斷電後等著屍體能夠融化一些。
「調……調查清楚了沒有?」我定了定神,重新蹲下來,撿起了一隻蛆,「那……那幾個證……證人聽見哭聲是哪一天?」
「你怎……怎麼結巴了?」大寶就這毛病,別人一結巴,他就結巴。
「嚇……嚇得。」我說完,轉頭看著偵查員。
戴著面具的偵查員乾嘔了一下,眼神裡充滿了對我把他叫進屋內的不滿,說:「是上個月二十四號、二十五號兩天,二十六號就沒有再聽見哭聲了。」
我算了算,二十四號距離今天正好十二天。
「一般蒼蠅會在屍體上產卵,在這個季節,兩周左右蠅卵就能發育成蛆,然後鑽進附近的腐敗液體或屍體內,再過兩周破蛹成蠅。」我說,「現場地面沒有蠅殼,這裡的蛆應該是第一代蛆蟲。」
大寶從我手上接過已經被我掐死的蛆,量了量,說:「根據這個季節蛆蟲的生長速度,這麼長的蛆,應該是已經生長了十天左右。」
「也就是說,」我說,「二十四號,死者就在這裡開始哭了,二十六號之後沒聽見哭聲,因為他已經死亡了。」
「我有個問題。」林濤在一旁插話說,「你說這人為什麼一直在哭,而不叫喊呢?」
「肯定兇手在控制他唄。」大寶做了個惡狠狠的姿勢,「敢喊就宰了你。」
「你知道是他哭的,還是冰櫃裡那個哭的?」我朝冰櫃指了指。
「關鍵是哭啥呢?」大寶用胳膊調整了一下防毒面具的位置。
「你們說會不會真有個女鬼在哭?」林濤是最迷信的,「殺了人,還假慈悲?」
「想像力真豐富,」我說,「不如你去寫驚悚小說吧。」
林濤用屁股拱了我一下,險些把我拱倒在蛆群裡。
我瞪了林濤一眼:「你在這裡忙吧,一定要找到指紋,我去殯儀館了。那個,屍體能拖走了吧?」
晉瑱縣公安局殯儀館。
我和大寶合力把冰櫃裡的屍體拖進解剖室裡的化凍池。按照正常的解凍速度,兩個小時之內,這具屍體就可以被檢驗了。
於是,我們又重新面對著這具呈巨人觀模樣、散發著惡臭的屍體。
衣服已經被膨脹的組織撐滿了,無法用正常的手法脫下,只能用剪刀剪開取下。
死者穿著的一身行頭倒是價值不菲,加在一起至少超過萬元。
「霍,是個有錢人啊,」我說,「這褲子得好幾千呢。」
「有用嗎?」大寶指了指褲襠裡滿滿的黃色糞便,說,「沾了大便,一樣噁心。」
「大小便失禁?」我說,「那多見於顱腦損傷和機械性窒息。」
「可是頭部、頸部都沒有損傷啊。」為了少吸入幾口臭氣,薛法醫憋得滿臉通紅。
我沒吱聲,一點點地分離開頸部肌肉和頭皮。因為屍體軟組織腐敗,肌肉幾乎都變成了黑色,綠色的腐敗液體浸染在肌肉和皮膚之間。我用紗布擦掉腐敗液體,看了又看,確定這個人生前確實沒有遭受致命的機械性損傷——只是右側大腿外側的軟組織缺了一大塊。
大寶湊近看了一眼,尖叫道:「靠!這是死後形成的撕裂損傷啊!不會真的有女鬼吃人吧!」
我被大寶嚇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擔心有什麼女鬼,而是因為現今變態食人的報道也不少見。我趕緊用紗布擦乾了軟組織缺損的部位,用放大鏡觀察了一番,說:「就知道嚇人,看這牙印,是小尖牙,顯然是有老鼠在啃屍體啦。」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全身沒傷,」大寶皺起了眉頭,「怎麼辦?死因都沒法定。」
「可以說屍體高度腐敗,所以無法檢出死因嗎?」薛法醫開始打退堂鼓了。
我搖了搖頭,翻動屍體的腹腔,開始整理死者的腸子。此時,腐敗屍體、糞便加之腸道的臭味已經擊破了薛法醫的忍耐極限,他滿頭大汗地卸掉裝備,逃出瞭解剖室。
大寶看看薛法醫的背影,鄙夷地搖了搖頭。我笑著說:「忍耐極限和酒量一樣,是要靠鍛煉的。」
死者的胃裡是空的,有瀰漫狀的出血點,腸道幾乎也沒有一點兒食糜。
「知道他是咋死的了吧?」我轉頭問大寶。
大寶點了點頭,指著死者褲襠裡的大便,說:「只排不進,餓死的唄。」
我點了點頭,說:「兇手是看著死者極度飢餓、虛弱,加之過度脫水、休剋死亡的。」
「我就想不明白了,」大寶說,「一個大男人怎麼就能這麼輕易地被塞進這個籠子,然後活活被餓死都不敢叫喊一聲的?兇手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會是個有槍的人。」我說,「當然,沒有槍彈痕跡,我也只是推測。」
大寶點點頭,說:「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然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控制住一個大男人。」
「何止是控制?」我拿起死者的左手,說,「而且死者還乖乖地把身上的財物都交給了兇手。」
「什麼?」大寶也湊過頭來看死者的手,「你這麼容易就判斷出了案件性質?憑什麼說這是一起侵財案件?」
「你看,」我用手指抹了一下死者的手腕,說,「雖然死者的皮膚已經膨脹了,但是在手腕這裡還能看到一些皺褶的印痕,呈規律狀。」
「明白了,手錶。」大寶最近的悟性特別高。
我笑了笑說:「不僅是這裡,中指的根部有皮膚顏色的改變,可能生前這裡戴著一枚戒指。也就是說,死者可能自願地摘掉了手錶和戒指,交給了兇手。這麼強大的控制力,只有持有槍械才能做到。」
大寶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於是切開了死者手腕、腳踝的皮膚,確實,死者生前並沒有遭受過任何約束,彷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
「可是,他總不會是被人用槍逼著,從縣城中心帶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的吧?」大寶說,「那他在路上有很多機會能逃跑啊。」
我低頭想了想,說:「不考慮那麼多了,說不定是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