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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節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丁支隊問。
「因為殺人嘛,總要把人弄死,」我說,「可是兇手並不在意死者當時死沒死,捅完了就走。其實死者被捅以後還是有行為能力的,她如果堅持把卷閘門弄開跑出去,說不準還能被人救過來。」
「是啊,」丁支隊說,「如果救過來,仇人就暴露了。」
「不過,也不能排除是雇凶傷害,」大寶說,「所以兇手看起來並不像是怕死者會認出他。」
「但我們分析,兇手應該是完事兒以後才動手殺人的,」祁法醫說,「因為死者是裸體的。」
「說不準是嫖資糾紛。」大寶說,「我之前碰見過一起案子,就是因為嫖資的問題引發了衝突,最後嫖客殺死了賣淫女。」
「這樣的案件不少。」我說,「不過一般都是先有肢體搏鬥,再升級成動刀,直接下刀、殺完走人的很少。」
「也有可能是激情殺人。」大寶說,「我還碰見過案子,是賣淫女嘲笑嫖客傢伙事兒太小了,嫖客一氣之下就殺了她。」
「不管怎麼樣,」我低頭想了想,說,「還是要去檢驗完屍體才可以下定論。」
「現場有現金嗎?」我轉頭問林濤。
「沒有。」林濤說,「這是比較奇怪的地方,一分錢都沒有找到。」
「有發現,」一名負責外圍搜索的痕檢員拉門走了進來,說,「現場五百米外的垃圾箱裡,我們發現了這個玩意兒。」
痕檢員的手裡拿著一個小茶罐,沒有蓋子。
「據我們調查,」帥小伙兒偵查員在一旁說,「死者平時賺的錢都會存起來,一些零錢會放在茶罐裡,據一些死者的朋友描述,這個茶罐應該就是死者裝零錢用的茶罐。」
茶罐上黏附了明顯的血跡,我問林濤:「這個上面有指紋嗎?」
林濤接過茶罐,用放大鏡看了看,說:「這是擦拭狀血跡,不過沒有紋線,只有細纖維印痕。」
「兇手戴了手套?」我很意外。
「不,」林濤說,「這不像是手套痕跡,應該是兇手用衣物之類的東西襯墊。」
「也就是說,這個茶罐上也不可能提取到有價值的物證了?」我遺憾地說。
林濤點了點頭。
「用衣服作為襯墊拿東西,」我說,「這個兇手還是有些反偵查能力的。」
我拉開店門,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說:「我們去解剖吧,不然今晚不知道要幾點才能睡覺了。今天白天太累了,熬不動呀。」
英城市殯儀館雖然很氣派,但是法醫學解剖室還沒有建成,法醫都是在殯儀館的屍體庫大廳裡檢驗屍體。
門衛老頭一臉不情願地幫我們打開了屍庫的大門。大廳的兩邊,佈滿了存屍冰櫃,壓縮機發出嗡嗡的轟鳴。大廳的中央停放著一架運屍床,運屍床上有一具用白色裹屍袋包裹著的屍體,不出意外,那就是本案中的死者。
「這,」我笑著說,「你們平時就在這眾目睽睽下解剖屍體?」
「別亂講,」大寶知道我指的是四周冰櫃裡的屍體,擦了擦冷汗,說,「大半夜的,怪嚇人的。」
我穿上解剖服,咳嗽了一聲。空曠的屍庫裡頓時蕩起了幽幽的回音,咳嗽聲和冰櫃壓縮機的轟鳴糾纏在一起,彷彿飄上了房頂。
大寶環顧了一圈停屍庫,說:「那個,平時在這個地方解剖,還是蠻瘆人的。」
「這有什麼,」祁法醫說,「我們人手不夠,我經常一個人在這裡檢驗非正常死亡的屍體呢,晚上也有過。」
我見祁法醫在自誇自己的膽量,不禁想起大學畢業實習期間被屍庫管理員困進屍庫考驗膽量的事情,心想你不是不怕,而是沒人來嚇唬你。
我拉開屍袋,袋子裡是一具裸體女屍,屍體前面被血跡浸染了。
我抬肘揉了揉鼻子,說:「死亡時間可確定下來了?」
「沒有問題。」祁法醫說,「早上我們到現場的時候正好九點鐘,判斷死者死亡八個小時左右,所以應該是昨天夜裡一點鐘左右死亡的。」
「嗯,時間差不多。」我說,「只有是深夜,兇手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殺人,殺人後還敢不清洗衣裳在大街上走。」
因為死者的長髮被血跡浸染,胡亂地貼在臉上,導致無法進行正面像拍照,所以我一邊吩咐大寶剃除死者頭髮,一邊開始清洗死者身上的血跡。
沒有解剖床,我們只好用塑料桶拎來自來水,用毛巾一點兒一點兒擦拭。
死者叫陳蛟,二十七歲,從事賣淫行業已經七八年了,身上有一些陳舊性的煙頭燙傷和刀劃傷的疤痕。她左側脖子上文了一朵彩色的牡丹,而這朵牡丹的花蕊處,現在正隨著我們翻動屍體而往外汩汩地流著血。
「有些意外。」我說,「死者沒有第二處損傷,只有這麼一處。這真是一刀致命啊。」
彩色的牡丹,影響了我們觀察創口形態,我只有局部解剖死者的頸部,從皮膚內側觀察。
我從頸部正中劃開死者白皙的皮膚,逐層剝離開皮膚和肌肉,發現死者的頸部肌肉已經被血液浸染,撕裂口周圍黏附著大量凝血塊。我慢慢剝離凝血塊,暴露出創口。
「創角一鈍一銳。」我說,「長度大約四厘米,創口中間有拐角,應該是個刺切創。拐角到創角大約兩厘米,應該是刀刃的寬度,這是一把隨身攜帶的水果刀。」
我拿起刀,把死者的胸鎖乳突肌切斷,探查左側頸部的每一根血管。很快,便找到了血管的斷頭,我用止血鉗夾住兩邊的斷頭,照了相。
「死者是頸內動脈斷裂。」我說,「這一刀直接刺斷了這麼大一根血管,失血過程很快,死亡也就很快了。而且死者頸部的這處創口比較特殊,是一處刺切創,這提示了兇手刺入後,在拔刀的過程中,有個挑刀尖的動作。刀刃下拉,導致出現了創口中央的拐角。」
我又用毛巾仔細地擦拭屍體每一塊皮膚,說:「屍體上沒有發現任何威逼傷和抵抗傷。」
「說明死者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突然遇襲的。」大寶說。
「而且兇手並沒有威逼死者的過程,」我說,「很有可能是兇手進門的時候,就發現了裝零錢的茶罐。完事兒後,直接殺人,拿了茶罐就走。」
「靠,」大寶說,「零錢都拿?」
「不,應該說是為了幾十塊上百塊零錢就去殺人。」我說,「兇手應該生活檔次很低。」
我拿起死者的雙手,可能是死者生前用手摀住頸部創口,導致隔間到卷閘門之間的牆壁上有斷續的噴濺狀血跡。同時,死者的雙手也都沾滿了鮮血。我拿起她的右手,發現虎口部位黏附著一個黃豆大的小紙屑。
「這裡有個紙屑,」我說,「看樣子應該是衛生紙,可惜被血液污染,沒有DNA鑒定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