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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節

趕回程城市的時候,林濤正拿著一根漆黑的鐵棍,左看右看。
「哪兒弄的打狗棍?」我問。
林濤頭都沒抬:「這是現場大門的門閂。」
「扯淡吧,大門明明是紅色的。」
「有點兒常識好不好。」林濤白了我一眼,「這根門閂我們熏顯過指紋的,當然就被熏成黑色的了。」
我定睛看去,黑色下確實掩蓋了紅色的油漆,我摸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怎麼?不是說出入口是後門嗎?怎麼又開始打起大門的主意了?」
「是個意外的發現,」林濤說,「昨天下午,我們又復勘了現場,依舊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痕跡物證。我也是偶然間注意到了這個門閂,發現上面有一枚新鮮的血指紋。」
「血指紋?」我說,「那肯定是和本案有關的。」
「是啊,目前已經排除了這枚指紋是死者的,初步判斷這枚指紋是兇手留下的。」林濤說,「剛才我又把門閂熏顯了一下,沒有發現其他的新鮮指紋。」
「你真棒。」我高興地拍了一下林濤的肩膀,「有了這個指紋,犯罪分子甄別就不是問題了。不過,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兇手為什麼要去摸大門門閂呢?既然他是撬開後門入室的,說明大門當時應該是鎖閉的呀。」
「關鍵問題不在這裡。」林濤說,「有了這枚血指紋後,專案組就開始收網了,把前期排查出來和張花嬈有染的男人的指紋一次性全部提取了過來。昨晚我加班做了比對,全部都排除了。」
「全部排除?」這個結果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會不會是前期排查不細,有遺漏的?」
林濤搖搖頭:「專案組說不可能,前期調查很清楚。」
我靠在桌沿,低著頭想了想,說:「難道是我們偵查範圍劃錯了?」
「有這個可能。」林濤說,「案件看起來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鈴鐺姐的生日,恐怕你是趕不上了。」
「不會的。」我強顏歡笑,「案件問題出在哪裡,我今天就要找到。現在我去現場再看看,你去不去?」
「去。」
屍體雖然已經被拖走,但是現場遺留的血泊、腦漿和糞便依舊在這個密不透風的房間裡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剛進現場,我又不自禁地揉了揉鼻子。
林濤一進現場就打開隨身攜帶的多波段光源,對著地面和牆壁到處照射。
現場勘查員就是這樣,案件不破,勘查不止。也就是在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勘查中,會不斷地發現更多的線索和證據。
我這次來的目的,主要是觀察血跡形態。
我在深深自省,第一次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現場重建和犯罪分子刻畫的內容,先入為主地認為本案矛盾關係明顯,應該會很快破案。如今案件陷入僵局,我必須要重新從現場重建開始。
我蹲在床邊,任憑那種噁心的氣味衝擊著我的嗅覺神經。
小床的東頭,是付離躺著的位置。屍體原始頭部的位置下,有一大攤血跡,血跡已經浸染到床墊裡,向周圍擴散,形成了一大片血泊。屍體原始下身的部位,被尿漬浸染成地圖狀,地圖的中央黏附著黃色的糞便。
我探過身去,防止糞便擦蹭到自己的身上,用強光手電照射付離原始位置的床單。
「屍體壓著的地方,包括頭部血泊裡,都可以看到有一些片狀血跡。」
我說。
林濤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探著身子看那攤血泊:「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屍體原始狀況是俯臥或仰臥在這個位置,血跡是不可能噴濺到這邊床單上的。」
「但是你看,張花嬈屍體覆蓋的床單就沒有任何噴濺狀血跡。」我說,「床就這麼小,男死者是在什麼位置、什麼體位下被打擊頭部的呢?」
張花嬈屍體的位置幾乎都無須用粉筆畫出原始狀況,她頭部周圍的床單和牆壁上佈滿了噴濺狀血跡,頭的位置卻是一個空白區。
「我好像有一些想法了。」我說,「不過需要結合屍體上的損傷和血跡分佈來綜合分析。一會兒看完現場,我要去復檢屍體。」
林濤抬起頭看看天花板,說:「你看,天花板上也有甩濺狀血跡。不過看起來這個甩濺狀血跡的位置有些靠後。」
「我去重新看看屍體照片,再重新檢驗一下屍體的損傷。」我說,「你留在這裡做個偵查實驗吧。用錘子沾點水,模擬一下打擊動作,結合現場的噴濺血跡形態,看看兇手打擊死者頭部的時候所站的位置究竟在哪裡,還有就是兇手究竟有多高。」
「好的,明天上午專案組會議上碰頭。」林濤說。
我和大寶驅車重新回到程城市殯儀館,把冰箱中已經凍成冰棍似的屍體拖了出來。
我在一旁打開筆記本電腦,用電腦上的照片比對眼前的這兩具屍體。而大寶則穿上解剖服、戴上橡膠手套,準備對特徵損傷部位進行局部解剖。
「屍體的原始照片就是這樣。」我把筆記本電腦側過來給大寶看,「男死者的面部是沒有血跡的,說明他被打擊枕部以後,就一直處於一種仰臥姿勢,血跡都往下流了,沒有流到面部。可是女死者的面部,甚至頸部、胸腹部居然也是沒有血跡的。」
「女死者頭上沒有開放性損傷,她沒有出血,當然也沒有血跡。」大寶說。
我切換到現場照片,說:「現場的床這麼小,除了男死者躺著的位置,就只剩下女死者躺著的位置了。而且女死者的頭部周圍都有噴濺狀血跡,為什麼唯獨女死者的面部、頸部、胸腹部沒有被血跡噴濺到?」
「呃……因為他們倆正在忙活?」
「你是說,之所以女死者身上沒有見到噴濺狀血跡,是因為女死者被東西覆蓋了。」我說。
「對啊,被男死者覆蓋著呢。」
「我開始怎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呢,女死者不可能蓋著被子,因為即便蓋著被子,頭面部也應該有噴濺狀血跡,如果頭面部也蒙在被子裡,那她頭部周圍床單則不應該有噴濺血跡。」「那個,這有什麼問題呢?」
我沒說話,放下電腦,戴上手套,切開了男、女死者額頭部位的損傷。
「皮內出血,」我說,「這樣的出血,通常是兩個硬東西中間有軟東西沉澱,硬東西相撞,在軟東西上留下的痕跡。」
大寶點點頭:「而且巧在兩個人的額頭頭皮都有這樣的皮內出血,形態一致。」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把現場重建一遍。」我說,「案發當時,付離和張花嬈的位置是一上一下,付離在上,張花嬈在下。兇手撬門入室後,用錘頭從背後多次連續打擊付離的後腦,導致付離當場死亡。這個時候,因為付離的頭部下方有張花嬈的頭部沉澱,兩個頭顱會發生激烈碰撞,形成兩人額頭上的皮內出血。」
我頓了頓,接著說:「付離被打擊後迅速死亡,兇手又把付離的屍體翻到一邊。此時張花嬈因為頭部受撞擊,處於半昏迷狀態,兇手隨即又用錘頭打擊張花嬈頭部,導致她隨即也死亡。」
「嗯,」大寶說,「這樣一來,屍體上所有的損傷都能解釋了,但是好像對案件偵破沒有什麼幫助吧?」
「開始完全沒有想到這麼細,」我說,「既然重建了現場,那麼問題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