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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節

普通人看屍體,只會注意到屍體的全貌,法醫看屍體,最先看到的是屍體的損傷。和師父的判斷一樣,女孩的頸部有一條深深的索溝。但是並不像電視裡看到的那樣,被勒死的人眼球突出,舌頭伸出,死狀恐怖,這個女孩真的像是在箱子裡睡著了一樣,安靜而柔弱。她的雙手被捆綁在身後,下巴貼著膝蓋,穿著和網絡照片上的一模一樣。雖然人死後的面容和生前會有一些差別,但是學過人像鑒別學的我一眼就看出了這就是趙雨墨。
此時的屍體屍僵已經緩解,在市局王法醫的幫助下,我們把屍體從皮箱裡抬了出來,平放在已經鋪好的塑料布上。抬動屍體的時候,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從屍體上嘩啦啦地掉了下來。我探頭一看,是一粒粒白色的東西。
「這是什麼?」不知什麼時候,大寶和林濤也已經到了現場,大寶戴上手套,從箱子裡撿起一粒,一邊端詳一邊說,「這是蛆卵?也太大了吧?而且這個天氣,不至於……」
我白了大寶一眼,說:「傻呀,這明顯是米。」
「米?」大寶驚詫地反問道。
我沉思了一會兒,說:「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這個箱子原來是用來裝米的,所以箱子裡還有一些剩餘的米……」
「你見過誰用行李箱裝米的?」大寶拿著那粒米湊近了觀察。
「沒。」我搖了搖頭,「但除了這種解釋,還能有什麼解釋呢?」
「這事好像有點兒耳熟,」林濤也加入我們的討論,「但我一時想不起來了,印象中好像米和殯儀之間有什麼關係。」
林濤一來,警戒線外的女生們就開始看著他竊竊私語,眼神裡都是滿滿的花癡樣,真是讓人忍不住羨慕嫉妒恨。
「不管是什麼傳說,你得給我們搞清楚。」我對林濤說,林濤點點頭。我簡單地查看了下屍體,說:「這裡有風,別損失了什麼物證,把屍體拉去殯儀館吧。你們剛才有什麼發現嗎?」
林濤搖搖頭,有些無奈:「這裡的地面條件差,皮箱質地粗糙,很難獲取物證。」
「那只有從皮箱的來源查起了。」齊支隊長說。
伴隨著支隊長的命令,我們坐上了趕往解剖室的車,離開了校園。
解剖室內,趙雨墨背著雙手,躺在檯子上。
「衣著整齊,而且乾淨。」我和大寶將趙雨墨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了下來,攤開在一張展開的塑料布上。我問大寶:「這說明什麼問題?」
「一是遭受性侵害的可能性不大,二是作案現場應該是室內。」大寶說完頓了頓,接著說,「她失蹤的時間是八月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這兩天全省都在下雨,如果她是在室外被摁壓在地面上,衣服就會被弄髒了。」
我笑著說:「看來我在專案組浪費時間的這一上午,你是做了功課啊。其實我一直就認為她是在室內被殺的,不然從室外再運回室內太麻煩,兇手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
趙雨墨的屍體靜靜地躺在解剖台上,現場看屍斑,比在照片裡清晰得多了。師父此前的分析沒錯,兇手在趙雨墨死亡四五個小時後,把屍體放置到馬桶邊,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她,直到四十八個小時後,屍斑穩定,不會重塑,才將她裝進了箱子。
「嗯,趙總收到照片的時候是二十二日凌晨三點左右,按照這個推斷,趙雨墨應該就是在二十一日的晚上十點到十一點死亡的。二十三日的晚上,兇手才將趙雨墨裝進了皮箱。二十四日的早上,皮箱就出現在了校園裡。」大寶一邊聽我分析,一邊算著時間,「這時間安排還真是緊湊啊!」
趙雨墨的頸部有一條在頸後交叉的索溝,切開頸部皮膚,發現索溝下方的皮下組織和肌肉內都有片狀出血,這是生活反應。加上甲狀軟骨骨折,基本可以斷定她死於勒頸。
下面的工作是殘忍的,我們要將這個美麗的女孩一層層地剖開。
我們通過檢查內臟瘀血、顳骨巖部出血等徵象,確認了她死於機械性窒息,還在她的腰部發現了一處出血,這也在我們的預料之中,因為她背部受壓,可能是有人坐在身上,也可能是有人用膝蓋頂住了她的腰部。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再發現什麼新的線索,兇手的動作太乾淨了。
檢驗完趙雨墨的會陰部,我的腦海裡不知為什麼突然浮現出「雲泰案」中幾名死者的樣子。不過趙雨墨沒有被性侵,這應該和「雲泰案」沒有什麼關係。
接下去就是開始按照慣例縫合屍體。當我們縫到肚臍以上時,燈光一閃,我彷彿看見了點兒什麼,趕緊說道:「大寶,看,這兒有異常!」
3
趙雨墨的右側胸腹部隱約可見一道紅色的印記,一直延伸到了她的乳房上。
這道印記非常不明顯,幾乎難以辨認。我找來酒精棉球,耐心地反覆擦拭。
酒精可以使一些不明顯的生前印記顯現出來,這道紅色的印記逐漸清晰,大約有三十厘米長,準確地說,這不是一道印記,而是一個「十」字形的印痕,只是橫著的那一道短了一些。
「這是條壓痕。」大寶說,「顏色不清晰,應該是瀕死期形成的。」
「其實我們早就應該想到這裡有一條壓痕。」我說,「我們推斷了死者是在室內死亡的,又是俯臥位背部受壓,只要那家不是水泥地面,地板的痕跡就應該會印在她的胸腹部。只不過沒想到有這麼明顯。」
縫合完屍體,我蹲在地上的塑料布旁,重新逐件檢查趙雨墨的衣服。
直覺和運氣讓我發現了趙雨墨牛仔裙的異常。
牛仔裙的右後側有一個暗口袋,不注意還真看不出來。這口袋有些鼓鼓囊囊,於是我用手指撐開了口袋的邊緣,用強光燈一照,竟然發現裡面有一些黑色的痕跡。我迫不及待地把口袋內襯翻了出來。
「堂兄威武!」大寶驚訝地叫道,「這是三個指頭的指紋啊!不過,這不一定和本案有關吧?」
「誰會來摸她這個明顯不會裝東西的口袋?」我說。
「那也不一定,這個指紋是黑色的,應該是沾了油墨之類的東西,說明這個人的手很髒。」大寶說,「這種身份的女孩怎麼可能被這麼髒的人摸口袋?只可能是小偷嘛。」
我點點頭,大寶的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不管怎麼樣,先送去林濤那裡讓他固定備存下證據吧,說不準以後能用得上呢?」
回到專案組,看到大家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偵查依舊處於僵局。我介紹了屍檢情況,除了斷定趙雨墨是二十一日死亡、在室內被殺、死於窒息以外,沒法再提供更多的線索。大家接著討論案件的性質,很快就起了分歧。
「如果真的是綁架案件,那麼兇手完全可以拍一張趙雨墨活著的照片,或者拍段視頻,那比殺死她以後再拍照風險小了很多,」齊支隊長說,「所以我覺得兇手的主要目的還是殺人,綁架很有可能是一種偽裝,當然,順手拿到幾十萬也不是壞事。」
「我倒是覺得綁匪的目的還是錢,可能他沒有什麼經驗,沒有能力控制住趙雨墨,臨時起意殺了她,他之所以要把趙雨墨扶起來坐著拍照,就是為了偽裝她還活著。」我頓了頓,「我發現有人翻動趙雨墨的裙子口袋,當然現在不敢肯定是不是和本案有關,但是如果有關,那麼就是侵財。」
「至少可以確定是熟人作案吧?」齊支隊長說,「這麼果斷撕票的,通常都是熟人作案,況且,如果不是熟人的話,趙雨墨怎麼會去別人家裡?」
「如果犯罪分子是為了錢綁架,那麼真不一定是熟人。」我說,「之前你不是也推測過可能會是誘騙嗎?」
齊支隊長搖了搖頭,說:「這趙雨墨都二十二歲了,又是大晚上的,沒那麼容易被騙吧?」
「現在的女孩,膽大,還真說不準。」我說。
「如果不認識,犯罪分子怎麼會知道她家有錢呢?」
這個問題確實問得我有些猶豫,我說:「我猜,可能是從穿著打扮看出來的。趙雨墨的上衣是香奈兒的,裙子是迪奧的。可能她身上還有些金銀首飾,只不過被綁匪拿走了。」
「你還懂這些。」大寶嬉笑道。
「鈴鐺比較喜歡對著這些品牌流口水。」我無奈地說。
「那也得是識貨的綁匪吧。而且,穿得好的,可能是有錢人,也有可能是二奶和小三啊。」齊支隊長說,「如果是二奶小三什麼的,還真不一定能綁出什麼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