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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節

「車禍?車禍也要我們去?」雖然我們是物證鑒定部門,但是刑事技術多是為刑事案件服務,所以我們也經常以刑警自居,交通案件也需要我們涉足,我不是很理解。
「怎麼了?有意見啊?我們是為全警服務的,傷情鑒定不涉及治安嗎?毒物檢驗不涉及禁毒嗎?文件檢驗不涉及經濟偵查嗎?」師父對我的狹隘感到憤怒,連珠炮似的教育我。
「知道了,那明天我去。」既然拍了胸脯,我也只有悻悻地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我就張羅著收拾隨身物品,打發大家回家了。此時的大寶,已經處於半清醒狀態,自己蹣跚著走出了KTV大門。
出租車上,科裡幾個人都在好奇地問我明天的案件。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說,「聽師父說,在丹北縣的一條偏僻公路上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死了一個人。」
「交通事故都要我們跑,豈不是要跑斷腿了?」肖法醫說。
「我猜吧,是信訪案件。」我說。
「哪有剛發案就信訪的?」肖法醫說。
「說不準是家裡人心中疑點很大,所以反應也就激烈啦。」我說。
此時,大寶突然昂起頭,推了推眼鏡,瞪著我。
我嚇了一跳,說:「怎麼了?看著我幹嗎?」
大寶抖抖索索地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麥克風,舉到我的嘴邊說:「來,秦科長,唱一首。」
我大驚失色:「你到底是醒沒醒酒啊,人家的麥克風你都偷!師傅,麻煩掉頭,回去剛才那裡,把麥克風還給人家。」
第二天早晨,我已經完全醒了酒,精神抖擻地坐上了現場勘查車。等了十幾分鐘,才看見大寶騎著電動車歪歪扭扭地駛進廳大門。
看著大寶疲憊的眼神,我知道他昨晚是真的喝過了量。
「你行不?」我問,「不行就別去了,我和肖哥去。」
大寶搖搖頭:「這是我正式來省廳上班後第一個案子,不僅要去,還必須成功。」
「你看你那樣,」我笑著說,「昨晚還偷人家麥克風。」
大寶搖頭表示否認:「反正我喝多了,你怎麼誹謗我都可以。」
「反正有好多證人,你想賴就行了嗎?」我笑得前仰後合。
嘲笑了大寶一路,我們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丹北縣城。丹北是雲泰市轄區的一個縣,位於雲泰版圖的最北邊,是國家級貧困縣。車子離開縣城,進入周邊的郊區,兩邊的房屋顯得破破爛爛的,路況也變得越來越不好,車子顛簸了半個小時,顛得大寶連連作嘔。終於車子在一條看起來還不錯的石子路邊停了下來,雲泰市公安局的黃支隊已經等在路邊,走過來和我們親切地握了握手,上次超市女老闆被殺案之後,我們倆有一陣子沒見面了。
「支隊長都來了,是什麼大案件啊?」我笑著說。
「昨天下午,一個小女孩被人發現死在這條路上,縣局的法醫初步判定的結果是符合交通事故造成的損傷。」黃支隊說,「可是交警部門認為不是一起交通事故,因為有爭議,所以覺得還是請你們過來,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不能冤枉一個好人嘛。」
我走到路的中間,左右看了看,說:「交通事故現場,我們不擅長啊,交警事故科的同志怎麼說?」
「交警勘查了路面,覺得很奇怪,因為現場沒有任何剎車痕跡。」黃支隊說,「但法醫認為屍表的損傷符合交通事故損傷的特點。」
「也就是說,現場和屍檢確實有矛盾。」我皺起眉頭。
黃支隊說:「是啊,交通事故的現場,尤其是撞死人的現場,應該是會有剎車痕跡的。」
我點了點頭,說:「車撞人有兩種情況,一是駕駛員看到人突然出現,下意識地剎了車,但仍然由於種種原因撞到了人;另一種情況是駕駛員在撞人前並沒看到人,撞上之後會下意識地踩剎車查看情況。這兩種情況,無論哪種都會留下剎車痕。」
黃支隊說:「是啊,尤其是這種摩擦力大的石子路面,更應該留下痕跡。」
我站在石子路的中央,四下張望。這是村與村之間相通的一條公路,位置很偏僻,我們站著的這段時間裡,幾乎沒有什麼車子經過。派出所的民警告訴我們這裡的車流一直都很少,交通事故更是罕見。
道路的正中央,醒目地用粉筆畫著一個人形的輪廓,應該就是當時小女孩的屍體所處的位置。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我問。
「昨天下午六點,收麥歸來的村民發現的。」
丹北縣的法醫負責人是名女同志,姓洪,也是我的師姐。女法醫在哪兒都是珍稀動物,跑現場的女法醫更是鳳毛麟角。洪師姐接著補充道:「我們是六點半趕到的,根據屍體溫度的情況,分析應該死亡兩個小時左右。」
我低頭思考了一下,說:「這事確實很蹊蹺。」
黃支隊很敏感,伸過頭來聽我發表意見。
我看了看道路的四周,說:「小女孩的死亡是下午四點多發生的事情,你看這邊的道路視野很開闊,確實不容易發生交通事故。」
大寶點點頭,壓抑著宿醉的難受,嚥了口口水道:「下午四點多,天色還很亮,駕駛員能很清楚地看見路面的情況,行人也很容易看到兩邊的來車。」
我說:「沒錯,關鍵是死者位於路面的正中間,除非是橫穿馬路,不然不會在路中間被撞。這麼好的視野、這麼筆直的路面,確實很難發生這種意外。」
洪師姐若有所思,說:「那你們的意思是說,這是一起殺人拋屍案,偽裝成了交通事故?」
我點點頭:「前兩年,在洋宮縣就發生了一起案件(見『法醫秦明』系列第一部《屍語者》中『死亡騎士』一案。),當初所有人都認為是交通事故,但是我們通過損傷分析,發現那是一起兇殺案件。」
「真的有偽裝成交通事故的案件啊。」洪師姐歎道。
「我覺得這起案件可能和那起很相似,」大寶說,「說不准真的有隱情。」
「那也不能先入為主,還要看證據。」我說,「師姐,現場還有什麼物證嗎?」
「死者身處俯臥位,穿了一件後背處有一排紐扣的藍色T恤。她的後背被刮了一個洞,我們在附近的地面上發現了一枚散落的紐扣。其他就沒有什麼了。」
洪師姐一邊說,一邊從物證盒中拿出一個透明塑料物證袋,裡面裝著一枚金色的紐扣,紐扣中間的小洞裡還殘留著幾絲藍色的縫線。
我戴上手套,拿過物證袋,仔細觀察著紐扣。隨著我的輕輕搖晃,紐扣從物證袋的一端滾動到了另一端,紐扣中央的藍色縫線也從小孔裡掉落出了一根。
(見「法醫秦明」系列第一部《屍語者》中「死亡騎士」一案。)
我拿起放大鏡,凝視著紐扣中央的線頭,腦子裡有些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