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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節

「重點不在這裡。」師父說,「你看老孔的腹部出現了綠色,腐敗靜脈網都已經開始出現了,但是小蔡的沒有。」
「明白了,」我說,「屍僵是慢慢形成後再慢慢緩解的。這種強度的屍僵要分辨是形成期還是緩解期,就要看屍體的腐敗程度了。出現屍綠,應該是一天以上了。」
「是的,根據屍僵情況和屍體腐敗情況綜合考慮,」師父低頭想了想,說,「老孔應該是前天夜裡死亡的。」
「也就是說,」我說,「老孔比小蔡早死了一天。這是什麼情況?」
「這是什麼?」大寶的話打斷了我和師父的思考。
我轉頭望去,大寶手裡拿著一個最大號的注射器,說:「床頭櫃上放了一個注射器,老孔是半植物人狀態啊,不需要打針吧?再說了,打針也不需要這麼大的注射器吧?」
「難不成是注射毒物致死?」我說。
師父在床頭櫃附近看了看,說:「不像。附近沒有發現針頭,不像是打針用的。回頭注意一下屍體上有無針眼,再進行一下毒物檢驗就可以了。」
我拿過注射器,發現針管裡好像有一些殘留物質,晃動了一下,發現主要是液體,但是裡面有明顯的雜質。
我把針管裝進物證袋,隨手遞給林濤,說:「回去化驗看看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師父帶著我們重新又進入了東側臥室,開始更仔細地勘查。
現場很簡單,從林濤那裡也得知並沒有發現有價值的指紋和足跡。一台電話機散落在地上,已經完全損壞了。床頭上方的空調還在呼呼地往外吹著冷風,但是空調的葉板已經掉落在枕頭上,被小蔡枕在頭下。
我端來個板凳,站上去觀察空調。
「空調外下方有明顯的損傷痕跡。」我說,「應該是硬物砸到這裡,塑料裂了,於是正在扇動的葉板掉落在枕頭上。」
「那很可能是這個東西砸的。」大寶指著空調一旁地面上的電話機說。
「而且是先砸東西,人再躺到床上的。」師父指了指死者頭下方枕著的葉板說,「這個葉板提示了先後順序。」
我們紛紛點頭。
「我們一會兒會在電話機上仔細找找,」林濤說,「看有沒有可能發現新鮮而且有鑒定價值的指紋。」
師父蹲在地上拿起電話機,對林濤說:「關鍵是電話機的底座面。你想想,如果要把電話扔出去,就必然會有手指觸到底座。如果底座有新鮮指紋,那指紋的主人就有重大嫌疑。」
林濤點點頭,說:「我們馬上把電話機送去檢驗,估計兩個小時左右出結果。」
師父說:「好的,我們先去殯儀館。」
一路上,我都在想老孔的死狀。這個老頭四肢纖細,肚皮卻很大。關鍵是死者全身赤裸,沒有看到一處可以致命的損傷,也沒有明顯的窒息徵象。這個腦出血的患者,不會是自然死亡吧?如果是自然死亡,小蔡為什麼不趕緊去找其他村民幫忙呢?把一個死人在家裡放一天,一個女子怕是沒有那樣的膽魄吧?
很快我們就到了殯儀館。青鄉市公安局的孫法醫早已等候在解剖室門前。
青鄉的解剖室是全省領先的,可是沒等師父開口誇讚,孫法醫就滿懷歉疚地說:「前兩天解剖室的全新風系統壞了,現在排風和空調都不能使用,解剖室裡現在像個蒸籠。」
我走進解剖室感受了下溫度,確實就像是鑽進一輛曬了一天、沒有貼窗膜的汽車一樣,腦袋裡嗡的一聲,於是趕緊退了出來。
師父無奈地搖了搖頭,說:「盡快找人修吧。看來我們今天只有露天解剖了。」
「師父,咱們從誰開始?」我穿上悶熱的解剖服,找了個陰涼的地方站著。
「先看老孔吧,」師父說,「我一路上都在想這個老孔的死因。」
我暗自高興,原來自己和師父的思維居然已經如此高度統一了。
解剖很快開始。我們切開死者的頭皮,發現死者的顱骨少了一塊,顱骨斷端的邊緣已經圓鈍,這應該是醫院進行的去骨瓣清除腦內積血的手術形成的。
少了這一塊骨瓣,給開顱減少了不少麻煩。
老孔已經縫合的硬腦膜被我們打開,他的顱內看起來很乾淨。
「可以排除是腦出血復發死亡。」師父說,「頭是沒什麼問題。」
「頸部也沒問題,」我說,「而且沒有明顯的窒息徵象。」
「那……更像是……自然死亡啊。」大寶微弱的聲音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我看見大寶面色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往下落,忙問道:「大寶你沒事吧?」
大寶搖了搖頭,說:「有點兒中暑症狀,一會兒就好。」說完,他走到一旁的樹蔭下待著去了。
師父回到正題,說:「我分析,這個小蔡應該是盡心照顧老頭的。」
「從哪裡能看得出來?」我問。
「我也是猜的。」師父說,「如果公公和媳婦同處一室,公公又沒有自理能力,媳婦能不見外地讓公公裸體,只會是為了更方便地為公公擦身吧。」
我點點頭,說:「是啊,畢竟是夏天。而且這個老孔身上沒有一點兒脫皮、膿瘡,這個對於長期臥床的人很難做到。應該是時刻保持了清潔。」
「說不准真的是自然死亡。」師父說。
正說著,天空忽然烏雲密佈,雨點毫無預兆地砸下來。我們趕緊把屍體推進了悶熱的解剖室,孫法醫張羅著一旁負責照相的民警幫忙打開窗戶。
「看來不是自然死亡啊。」師父笑著說,「你看老天都有意見了,都興風布雨了。」
我被師父說得後背一陣冷汗:「師父,我們要講科學,不能封建迷信。」
師父哈哈大笑,說:「我看你們那麼嚴肅,大寶嚴肅得都中暑了,說來樂和樂和。」
大雨落下,空氣立即涼爽了很多,我站到窗口邊,享受大風刮在後背的感覺。大寶的蒼白面色也隨著這涼風緩和了許多。
可是當師父的手術刀刀尖劃開老孔腹部的那一霎,我們全都驚呆了。
隨著刀下的皮膚向兩側分開,躍入眼簾的竟然是滿腹的黃色。沒有內臟,沒有小腸,眼前的黃色觸目驚心,更腥臭撲鼻。一點兒都不誇張,滿腹都是……彷彿糞便一樣的東西。
「這……這是什麼……」我抬起肘揉了揉鼻子,說,「難不成是內臟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