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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節

「兩側頸部肌肉都出血,口腔黏膜還有出血,我覺得一隻手是完成不了的,必須要有兩隻手才能完成上述的損傷。」
「哦,」趙法醫這才點了點頭,「你是說,兇手如果用手同時掐住曹金玉的頸部、按住她的嘴,那麼他就沒有第三隻手拿刀捅人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趙法醫真是一點就通。「我懷疑是在兇手刺傷楊風的時候,曹金玉從床上驚醒,59⒉跑了下來,這個也有依據,曹金玉穿著睡衣,卻沒有穿鞋,這符合緊急情況下床的表現。曹金玉慌慌忙忙地光著腳下床,跑到臥室門口,看見楊風受傷,就會忍不住叫喊,這個時候另一名兇手就上前捂壓她的嘴巴,掐扼她的脖子。一般捂壓口部的目的都是防止喊叫嘛。控制住她以後,拿刀的兇手已經刺了楊風六刀,於是過來刺了曹金玉一刀,刺完,兩個人迅速離開了現場。」
「你的現場重建,聽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趙法醫說。
「當然,這只是猜測。」我說,「要確定有兩個兇手,還需要更確切的依據。」
車子裡又陷入了沉寂。司機緩緩地開著車,我和趙法醫咀嚼著剛剛討論的幾點分析,努力想要從中找出新的線索。
趙法醫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說:「可是現場勘查提取了幾十處血跡,全是楊風和曹金玉的血,包括樓道裡的滴落血跡都提取了好幾處,也沒有發現第三人的血跡啊。」
「我倒是有新的想法。」我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我覺得兇手用的,可能是彈簧刀!」
「這個有點兒玄乎吧?」趙法醫說,「作為法醫,我們只能說是刃寬三厘米左右,長十厘米以上的單刃刀具,不能肯定地說是哪一種刀具啊。」
「我有依據啊。」我說,「首先,兇手攜帶的刀具應該是易於隱藏的,對吧?不然楊風就不可能讓他進入客廳了。所以兇手敲門的時候,刀應該是藏著的。大夏天的,衣服上的口袋也不多,既然能把那麼長的刀藏住,說明刀必須是可以折疊的。不能折疊的刀,放到口袋裡,豈不是會傷到自己?」
趙法醫點點頭。
我接著說:「第二,這把刀從折疊狀態變成伸直狀態必須要快。楊風的手臂上沒有抵抗傷,說明被攻擊的時候是出其不意的,兇手掏刀、把刀刃伸直必須要在楊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完成,一般的折疊水果刀是很難完成的。」
我喝了口水,接著說:「第三,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楊風身上的六處創口,方向都是上銳下鈍。也就是說兇手拿刀的時候,刀刃是朝上的,即刀刃是朝虎口部位的,這不符合一般人的拿刀習慣。一般人拿刀,刀刃是朝下的,即刀刃朝四指。如果是彈簧刀,按了按鈕,刀刃從刀柄裡彈出來,必須是從拇指和四指之間彈出,這樣握刀,刀刃就是朝上的。」
「有道理!」趙法醫說,「被你這麼一說,我也認為是彈簧刀的可能性比較大。剛才我問的那個問題,你怎麼看?」
「別急,我接下來就說這個。」我說,「既然是刀刃朝虎口部位,兇手又有可能受傷,那麼他受傷的部位應該就是虎口。虎口位置血管豐富,一旦受傷,必定有較多的出血量,所以兇手的血肯定會遺留在現場。」
「可是,現場確實沒有找到兇手的血啊。」趙法醫說。
「我早就說過,前期提取的血遠遠不夠,因為在現場那麼多血跡裡發現相對少得多的兇手的血,無異於大海撈針,很難。」我說,「我有個辦法。兇手殺完人肯定要逃離現場,現場外,應該會有他的血跡吧。」
「是啊。」趙法醫說,「外圍搜索以搜索物品為主,還真沒下大功夫找細小的血跡。」
「今天天黑了,條件不好。」我說,「明天一早,我倆就去現場外找血跡。」
吃完飯就沒有什麼別的事了,我和趙法醫信步溜躂到公安局,找了台公安內網的電腦打開,想看看協查的情況。如果明天能在現場外找到兇手的血跡,下一步就是將血跡的分析結果錄入系統,看看能不能串並上其他的案件,如果能順籐摸瓜發現兇手的身份,那麼案件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林笑笑。她的死會不會也和別的案件有關聯?
我進入了串並案件系統,在受害者姓名欄裡填上了「林笑笑」三個字,剛剛點下「確定」按鈕,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屏幕上竟然出來了三起其他案件。
「串並了這麼多?」我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心中充滿疑惑。
算上林笑笑被殺案,這四起案件在系統裡已經被命名為「雲泰案」。直接用地名來命名,可見當初這案子的確不小。案件的串並,一般都有確定性的證據,但「雲泰案」的證據並不完整,依據的是作案的手段和侵害對象的共同點。四起案件的受害人都是正在上中學或大學的女生,施暴的地點也都在公共廁所附近。所有受害者都是俯臥著,雙手被捆綁在背後,死於機械性窒息,都有被奸屍的跡象,卻找不到精斑。
四起案件中,兩起發生在雲泰市,一起發生在雲泰市所轄的雲縣,另一起發生在雲泰市的鄰縣龍都縣。這個「雲泰案」看起來確實不那麼簡單,發了四起都沒有偵破,在命案必破的年代,確實是很少見的。這系列案件究竟是因為什麼才陷入了困境?
正在胡思亂想,趙法醫走了過來,問我:「今晚的專案會,咱們參加不參加?」
我說:「不參加了,困了,回去睡覺吧,明天有了發現,再和他們一起說。」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趙法醫來到了現場外的小院裡。
「這個小院子的東西兩邊都有門,西門門口有個小超市,當時也是超市的老闆發現楊風衝出樓道倒在地上的,說明兇手應該不是朝西走的。」這個問題我昨晚已經想得很成熟了,「那麼兇手肯定是從院子的東門離開的,我們就沿著他逃離的路線找吧。」
有了方向,事情就好辦多了。我們動用了先進的尋找血跡的儀器,不出半個小時,就聽見趙法醫大喊:「看,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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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兇手離開的路線上,我們找到了七八滴連續的滴落狀血跡,非常新鮮,但是離樓房很遠。
「為什麼血跡這麼孤立?」趙法醫問。
「我覺得吧,」我說,「可能是兇手離開樓道的時候,摀住了自己的傷口,走到這裡的時候,摀住傷口的手鬆開了,所以傷口會繼續往下滴血。不要滿足,要繼續找。」
果然,用同樣的辦法,我們在楊風家的樓道裡發現了幾小滴血跡,這幾滴血跡在楊風留下的大滴大滴的血跡旁,雖然不起眼,但還是被我們發現了。
「這個也很可疑。」我說,「提取,趕緊做DNA。」
DNA檢驗很快開始進行,與此同時,我和趙法醫仍在堅持不懈地尋找可疑的血跡。夏季的烈日很快烤得我們汗如雨下,但我們一刻也沒停,一直找到下午時分,才惋惜地發現,的確再沒有其他可疑的血跡了。
但是之前找到的這幾滴血的DNA檢驗結果一出來,還是讓我們徹底興奮了。
這幾滴血不屬於任何一位死者,而是屬於一個陌生的男性。
「永哥,走!」我眉飛色舞地喊道,「我們馬上去專案組!」
在專案會上,我把之前通過現場勘查、屍體檢驗得出的幾點推斷逐一闡述,並且說明了理由。我信心滿滿地說完了全部的依據,並沒有迎來想像中雷動的掌聲,反而是一片冷場。
專案組成員一個個瞪著眼睛看著我,好像徹底被我的推理給繞暈了,似乎有些異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詭異的氣氛直到DNA室的阮主任衝進了會議室才被打破。
阮主任眉飛色舞地說:「並上了!」
專案組成員的注意力全部被阮主任吸引了過去。伍支隊急忙問道:「身份清楚嗎?」
這就是法醫的悲劇。法醫累死累活地干一整天,絞盡腦汁地推斷,還不如DNA實驗室的一次串並。我經常說法醫是「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其他的刑事技術都是看到儀器出什麼結果,就下什麼鑒定結論。只有法醫和痕檢兩個專業是要憑著經驗和主觀認識拼了命地推斷、推理、猜測。猜對了還好,一旦猜錯了,名聲可能就此臭了。很多領導在意的是DNA結果有沒有做出來,而對法醫辛辛苦苦在現場和屍體上提取DNA檢材的過程並不感興趣。
阮主任很自豪地說:「身份清楚,血是一個叫洪正正的二十二歲男子的。該男子是本地人,長期在外打工,去年因為打架鬥毆被處理過,恰巧也取過他的血液樣本。」
許支隊轉頭對我說:「秦科長,貌似你的推斷錯了。」
「嗯?」我仍沉浸在那種不公平的情緒當中,被許支隊這樣一說,更是憤然,「我哪條推斷錯了?」
「你剛才說兇手可能是家長。」許支隊瞇著眼睛說,「現在看來,兇手才二十二歲,孩子不可能都上六年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