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以下，是老爺子的敘述：
當時老爺子二十七八歲左右，在農村裡面，其實早就已經算是大齡青年了，因為年境，再加上他無一技之長，一直都找不到對象。有一天，聽人給他介紹了一個，住在隔壁村，他當時便將家裡唯一值點錢的母雞給提上，當天晚上就趕了過去。結果經過一片墳地的時候，遇到了鬼打牆，他小的時候曾經聽說過，可是，從來都沒相信過，那一次，是真實的體會到了，身處在鬼打牆裡面的恐懼。也是那時，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姑娘，順手救了他。
當時，小姑娘好像很趕時間，救了他之後，著急著要走，但是老爺子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見救命恩人要走，趕緊跟了上去。這時，小姑娘突然停了下來，看了看他手裡的母雞，輕聲說道：「晚上這一帶向來都不安全，最好不要走夜路，你回去吧。」
當時老爺子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居然『噗通』往地上一跪，是因為他覺得剛才的情況這位姑娘的本事好像很厲害，他是第一次遇到陰靈和陰陽師，就在那一瞬間，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突然覺得自己的眼光居然如此的狹隘，總覺得一個男人，如果到了這個年紀還不能結婚，就叫一事無成，但是，在遇到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女孩子之後，他才知道，人活著，還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或許是因為緣份，或許是因為他的誠心感動了歐陽霓裳，她也將她全部的事情都告訴了歐陽老爺子，他在剛剛聽到的時候，居然沒有感覺到一點的害怕。後來，歐陽霓裳還傳授了他用以維持生計的功夫，只是，他的天賦只能這樣了，也只能學到一些她的皮毛。同時，歐陽霓裳還送來了一個女嬰，他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一個承載了她其中一個魂魄的棄嬰，他也願意替她守護著這個小姑娘，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小白聽完了歐陽老爺子說的故事之後，歎了口氣，「那你現在告訴我，你和那個陳三吳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我也是進來之後才想明白，他要找的，應該是真正的歐陽家，而我只是因為姓歐陽，又從事陰陽師這個職業而讓他有所誤會只是，畢竟做了這麼多年的陰陽師，但凡是再厲害的陰靈，我也不能畏懼。這件事並非是與陳三吳有直接的關係，他只是介紹了一個他的朋友給我認識，那個人是做生意的。我去了他家之後，就知道他的身邊一定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我……不僅失手，還被那個陰靈狠狠的戲弄了一番。但是陳三吳的秘書找到我的時候，交給了我一張支票，像我們這種地方的人，哪裡會用什麼支票，我怕是騙局，當天便去銀行把錢提現了，結果，就是因為這樣，他們說我是詐騙，但是我真的沒有啊。雖然我現在生活並不是很富足，但是，養活一家老小也不成問題的。」
小白想到他家門口每天排的那個長龍，他確實沒有說大話，像這種地方的生活水平，他的收入絕對算得上是一方土豪。
「那家人的女兒，參加了一個交流團回來之後，就變得有些奇怪，看了很多醫生都不見好，所以，他們才會想到用一些旁門左道的功夫來治她。雖然我吃了虧，但是我總算也不是白忙活了一場。那姑娘回來之後，每天都抱著一面鏡子，自說自話，有的時候半夜一兩點鐘，就站在他家的客廳裡，一直抬頭看著燈，一動不動。在我失手之後，我見過一次陳三吳，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更不簡單，他的身上有很重的陰氣，但是，他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白先生，你來的目地，只是為了阿凝，這淌混水，你千萬不要去淌。」
小白低下頭，因為歐陽老爺子這麼一句話，他以下的話反而有些難以啟齒了，猶豫了半晌，老爺子率先說道：「白先生，其實我早就已經知道這麼一件事，而且，阿凝的陽壽本來就不長了，當年師父告訴過我，她找的寄宿者，都是陽壽極短，足夠她的後人找到她們，並且將三個魂魄合二為一。不然的話，天下難以統一。所以，如果時間已經到了，我……我不會怎麼樣的。」
「但是，阿凝姑娘年紀還小，我們要怎麼跟她說呢？現在是你的師父需要還陽，但是，前提是阿凝必須消失，將來，歐陽霓裳才能以歐陽阿凝的身份繼續活下去，你懂我的意思嗎？」
老爺子輕輕的瞥開眼，哽咽著沒有說話。
這時，歐陽阿凝從後面走了進來，紅著眼睛說道：「怪不得，一直以來我問爺爺我的身世，你怎麼都不肯告訴我，原來……我只是幫別人存東西的。」
小白對著老爺子咧嘴一笑，起身，伸手摟著阿凝的肩就往外走，「小姑娘，走，跟小哥一起去給你爺爺辦保釋去，這個地方哪裡是人住的？」
歐陽阿凝一臉嫌棄的揮開小白的手，說道：「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會保釋我爺爺出去，並且向所有人證明我爺爺沒有撒謊，他從頭到尾都是清白的，怪只怪那個陰靈太厲害，爺爺不是它的對手，但是我爺爺絕對沒有騙人？」
小白的腳步頓了下來，轉頭看著歐陽阿凝，「做為一個陰陽師，以及你爺爺師父的好朋友，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一句，就算你不答應，你爺爺我也是救定了，還有那個陳三吳，我也要找到他為止。只是，只有你死了，你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才會還陽，你們本身就是同一個人，也可以說，不是同一個人。總之，這件事要解釋起來很麻煩……」
「你別說了，我答應你。但是，我必須看到我爺爺平安無事的走出來，還有，你一定要還我爺爺一個清白。」
小白靜靜的看著歐陽阿凝清澈的眸子，有些於心不忍的低下頭去，他現在已經不知道當初歐陽霓裳為了保護好神鬼令，到底做了多少的事，想了多少的辦法，才能夠讓每一條路都顯得這麼天衣無縫。有歐陽彩和歐陽阿凝，這兩個人，好像都是她早早的刻意安排。所以，當初阿彩在看到這個魂魄的長相時，才會想到這麼一個辦法，再加上後來記憶恢復，她便將那封信早早的寫好，交給了李一樂。因為只有她死了，那個妖孽才會被神鬼兵殺了，而那些神鬼兵，只會聽令於神鬼令的主人。天下人爭得頭破血流又如何，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其實，神鬼令無論落在誰的手上，都只是一塊廢鐵。而阿彩寫下這封信，便是想要告訴所有人，她在這個歐陽阿凝的身上還陽，不會於心不忍，便是因為她的大限已到。
「阿凝，我只能保證，將你爺爺保釋出來，給你們一個晚上的時間聚天倫，在這個時候，我絕對不會來打擾你。但是，因為事關緊急，出不得半點岔子，所以……」
歐陽阿凝看了小白一眼，率先走她也並沒有等老爺子出去，只是一個人靜靜的走小白並沒有攔她，她現在的心情，他知道，他懂。因為當初阿彩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只是阿彩比她更加幸運，是因為她率先一步成為了主控。將老爺子接出來之後，老爺子連問都沒有問一句，歐陽阿凝去了哪裡，只是一路上都長吁短歎。「結果早就已經定下了，我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感慨的，但阿凝還是嬰兒的時候就是我照顧她的，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知道時間到了，我的心裡還是有些平靜不下來。」
小白仍然沒有說話，他現在也突然明白過來，在阿彩知道自己當年的安排有多麼殘忍的時候，她的心也在滴血，可是，現實就是這麼無奈，她身為持掌神鬼令的人，又不得不為天下百姓負責而去做出一些事與願違的事情。
小白將老爺子送到家門口的時候，正準備轉身走，就聽到歐陽阿凝在他的身後叫道：「大師，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頓飯吧？」
小白轉過身，只見歐陽阿凝瞇眼笑成了一條縫，小心的攙扶著老爺子進去，「爺爺，我已經做好了你喜歡吃的飯菜，就等你回來一起慶祝你終於重獲自由。只要等到除去那個陰靈，就可以還你一個清白。我知道，她一定可以做到！」
他們都知道，歐陽阿凝現在說的這個『他』肯定不是指小白，而是指，會借用她的肉身還陽的歐陽霓裳。剛才回來的路上，她的心很亂，原來一直以來在她眼中幸福的生活，都是一個有人刻意而為之造成的故事，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主角，沒想到，到了今天，所有人都告訴她，她，只不過是一個活不了多久的存錢罐，幫別人保護著最為重要的東西。這種感覺，無論是誰，恐怕一時半會都接受不歐陽阿凝給小白和老爺子倒上酒，還給她自己也倒上一杯。旁邊的玉兒看著她一口將酒飲下，驚得嘴巴張得大大的，「阿凝，爺爺回來了，高興歸高興，可不能讓自己難受啊？我從來都沒見你喝過酒。」
歐陽阿凝輕笑道：「其實還有很多事情我沒有做過，本來以為自己的時間還有很多，會出去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只是，我現在等不及小白大師，玉兒也是爺爺撿回來的，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們就像親姐妹一樣。現在我爺爺也老了，將來，麻煩你幫我好好照顧玉兒。」
玉兒嚇得不輕，緊緊的抓著歐陽阿凝的手，急聲問道：「阿凝，你別嚇我，到底出什麼事了？」
番外（五）
歐陽阿凝看著玉兒，玉兒是爺爺在她三歲大的時候撿回來的，比她小幾個月，在她們都還小的時候，爺爺經常會在外面忙，她們兩人在家相依為命的感覺，更像是親生姐妹。
「我沒事，我只是突然覺得爺爺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老了，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也不幫替他分擔，只是覺得心裡有些難過。玉兒，以後要好好的孝順爺爺……」
小白突然挑眉看著歐陽阿凝，「其實你們知不知道，每個人都有三魂七魄，如果把魂魄打散，分寄在其他人的身上，就相當於很多人同時，在替他活下去。而每一個，都有他的使命，也有他的記憶？」
玉兒瞬間來了興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小白，問道：「小白哥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歐陽阿凝給小白使了一個眼色，雖然她已經認清了這個事實，但是玉兒還小，她不想讓玉兒知道這些，她會承受不了的。「我知道，你是想要提醒我，這是一個必須存在的使命，所以，我引此為傲。爺爺，這些年你待我和親生的孫女沒有任何區別，我也從來都沒有受到過任何的委屈，總之，這二十多年，我都過得很幸福。」
「等一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可不可以讓我知道？」玉兒的眼睛裡滿含著眼淚，「為什麼我聽著總感覺像是生離死別？阿凝，你要去哪裡？」
小白本來想要繼續解釋，但是總覺得自己越解釋越複雜，最後，都化成了一聲歎息。這時，沈君恪不請自來，他逕自走到小白的旁邊坐下，老爺子看到沈君恪的時候，嚇得臉色一變，小白趕緊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淡定。而歐陽阿凝則站了起來，緊緊的盯著沈君恪。
沈君恪輕聲說道：「我們必須要在你的陽壽未盡之時做這件事，否則……」
歐陽阿凝突然笑了起來：「你們不要都這麼凝重，其實當我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心裡也覺得好難過，可是後來細想，我從生下來就跟別人是不一樣的，比如說，我有陰陽眼，但是，爺爺卻從來都不許我跟他學陰陽術。我經常會感應到一些東西，還有一些人，比如說，你，我見過你，在夢裡，我見過你很多次。當你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那些不是夢，是另外一個人的記憶。」
歐陽阿凝輕輕的放下筷子，走到歐陽老爺子的跟前就要下跪，沒有人看到沈君恪是什麼時候動的，他的腳背輕輕一勾，已經快要挨到地面的歐陽阿凝被他掀到站直了身子，沈君恪冷冷揚唇：「你妹妹剛才說得沒錯，為何你們非要把場面弄得如此生離死別？」
歐陽阿凝輕聲說道：「其實我不怕死，還有，我也並不在意天下會不會統一，我只是不想因為某些人的私慾，再多一些像玉兒這樣的孩子，家人失散，生靈塗炭。從小到大，我就是一個普通而平凡的女孩子，沒想過外面的世界怎麼樣，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從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注定了不平凡，是好事啊。」
老爺子眼睛紅紅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君恪輕聲說道：「霓裳每一個選擇，都是深思熟慮了的，當初她既然選了你，或許是她早就已經知道她會面臨一劫，將來，她只是代替你繼續存在於世上，與以前並無不同。你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她會繼承你所有的記憶，幫你照顧你的家人，同時，身上背負著她未完成的使命，必須繼續往前。」沈君恪將阿彩寫的那封信交給歐陽阿凝，還有神鬼令也一併放在桌上，轉頭掃了小白一眼，沉聲說道，「小白，我們回去。」
這一次，小白沒有跟沈君恪計較，他知道應該讓他們祖孫三人再享受一下天倫之樂，時間不多
……
等到沈君恪和小白走了之後，玉兒的眼睛開始不斷的在老爺子和阿凝的身上轉來轉去，最後，哭著說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只不過一會時間，好像什麼都變了呢？爺爺，阿凝她到底在說什麼？」
歐陽阿凝與老爺子對視了一眼，「爺爺，他們說得沒錯，我和她根本就是同一個人，我走了之後，她會繼續留在你的身邊陪著你，照顧你的。」說完後，才轉頭看著玉兒，輕聲說道，「別怕，傻玉兒，只是我的陽壽盡了，會有另外一個人來代替我繼續活下去，但是，我和她是同一個人，你放心，她一定會像我一樣疼你的。」
玉兒衝過去一把將歐陽阿凝緊緊的抱住，轉頭看著老爺子，激動的喊道：「不行，不行，爺爺，我們都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外面那些事情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不要阿凝去送死，我不要。阿凝，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裡，我們去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如果沒有她，就沒有爺爺，就沒有我們，我們雖然只是普通人，但是我們卻要懂得感恩，去報答她曾經救過爺爺，救過那麼多的人。」歐陽阿凝輕輕的放下手裡的信，然後看著那塊神鬼令，對著玉兒輕笑道，「就連這個我也見到過，而且不止一次。它是我的。」
歐陽阿凝轉頭看著老爺子，點了點頭，走到**上去躺下，玉兒衝上去攔著她，「阿凝，不要啊，不要……」
歐陽阿凝有些不悅的看著玉兒：「如果我不這樣做，我也活不過這一個月了，能夠讓另外一個我重生，為什麼不？」歐陽阿凝將神鬼令翻了一個面，輕輕的念著上面的咒語，「神鬼令出，天下一統。」說完，用力的朝著自己的心臟刺了下去，老爺子將玉兒用力的拉到懷裡，遮著她的眼睛。他壓抑的哭出聲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玉兒和老爺子兩個人相擁著坐在地上，靜靜的看著早就已經沒了呼吸，卻也沒有再醒過來的歐陽阿凝，表情麻木，連痛都不知道了，就那樣，怔怔的，看著她。
玉兒輕聲問道：「爺爺，阿凝是不是再也不會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