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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節

說到後面,到底因為皮薄臉嫩,聲音已經小得幾乎聽不見。
藺效一怔,見她眼睛裡汪著春水,瀲灩至極,心中一蕩,雖然疑惑,仍道:「好,我問問余若水。」
頓了片刻,不放過她,低笑道:「什麼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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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兩人醒來時,外頭已經天光大亮,聽院子裡比往日要來得喧鬧,都有些納悶,藺效對沁瑤道:「你再睡一會,我去看看。」
披了衣裳下地,喚了人問:「一大早為何這麼喧嘩。」
掃雪在外含笑回道:「回世子的話,昨夜下雪了,院子裡的梅花一夜之間全開了,奴婢們從未見過開得這般繁盛的梅花,只覺新奇,就在外頭多看了一會。」
沁瑤聽得梅花開了,如何還躺得住,忙對藺效道:「我也要到外頭賞梅花去。」
藺效拗不過她,喚了人進來,等穿戴完畢,親自扶了她到廊下,剛一出門,迎面撲來一股清冷的香氣,抬目一望,果見滿院紅雲般的梅花,枝頭上的花骨朵幾乎一夜之間全部開遍,花瓣綻到極致,晶瑩剔透,色澤飽滿欲滴,跟白雪皚皚交相輝映,堪稱難得一見的盛景,但凡見者,無不讚不絕口。
沁瑤驚歎不已,對藺效道:」原以為種的是白梅,沒想到竟是紅梅,紅得這般清媚,當真好看。如今梅花繞屋,真真叫人觀之不足。一會我便讓了架了紅泥爐,熱了酒,咱們賞雪品梅好不好。」
藺效聽沁瑤這般高興,轉過頭,替她正了正頭上的雪中尋梅簪,道:「這主意妙是妙,只是你現在懷了身子,酒能不能暫且擱一陣,咱們以茶代酒可好?」
沁瑤聽到話裡含著哄小孩的意思,不滿地斜眼看他道:「不是說了一大早讓余御醫來問嘛,左右一道問個明白。」
沁瑤說這話時,想的是能不能飲酒,藺效卻一下子想到昨夜金綃帳中的旖旎情景,臉一熱,咳嗽一聲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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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皇上宣佈怡妃勾結外敵,謀朝篡位,鳩酒一杯賜死怡妃,將怡妃一族連根拔起,清算朝中怡妃一黨,但凡與怡妃有瓜葛的朝中官員幾乎無人倖免,紛紛落馬。
太子和吳王僥倖保得一命,卻被貶為庶人,遠遠流放,永世不得回長安。
除此之外,另下旨頒布立先蕙妃所出之子為太子,滿朝嘩然,議論紛紛。
因天氣嚴寒,孕吐不斷,沁瑤甚少出門,常日待在家中,卻也從藺效口中知道怡妃名為被皇上賜了毒酒而亡,實則仍被壓在大隱寺,只等師父做好前期安排,皇上便會將怡妃賜死,替換怡妃和蕙妃的命格,幫蕙妃轉世。
奇怪的是,皇上明知道自己已經屍毒侵入心脈,壽數難免受損,卻渾不在意,只將阿寒接入宮中,日夜親自教導,恨不能在最短時間內將帝王之術傾囊相授。
除此之外,又下旨替阿寒與劉冰玉賜婚,著令欽天監盡快幫太子擬定的大婚日期,如此心急火燎,像是唯恐自己看不到阿寒成親之日似的。
皇上一連串旨意下來之後,短短幾日,朝中的幾方勢力便重新洗牌,皇權的重壓之下,不少人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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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國公府,德榮公主哭得死去活來,對韋國公道:「國公爺,你倒是想想辦法啊,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跟著吳王被流放到雁門關那等不毛之地,她身子嬌弱,那地方如此苦寒荒辟,如何受得了這樣的苦。聽說這幾日跟著吳王被關在大牢裡,已經病得死去活來,真要是被流放,怕是根本活不下來,國公爺,你偏心老大老二,可阿芫是我的心頭肉,你叫我如何受得住?」
韋國公淡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為著蕙妃之事,重新勾起了新仇舊恨,如今視怡妃母子為眼中釘肉中刺,更曾幾次當庭斥罵當年五皇兄口中無德,若是一時心裡過不去,說不定會為了五皇兄之事遷怒韋國公府,再次向韋國公府發難,這等關口,怎好為了阿芫去皇上面前求情?流放一次,咱們韋國公府已經元氣大傷,再來一次,說不定就是滅頂之災。」
德榮如何不知道丈夫對當年之事心有餘悸,最怕的是韋國公府百年基業葬送在他手裡,讓丈夫為了女兒去觸犯家族利益,基本不可能。
可她仍舊不甘心,哭道:「那母子三人那般膽大妄為,連謀逆的事都敢犯,咱們阿芫不過是嫁予吳王為妻,從頭到尾不曾參與,何其無辜,憑什麼讓她為了她們母子所犯之罪受過。皇兄也不是那等不講道理之事,若我去求求情,說不定就肯放過阿芫了。」
韋國公聽得面色鐵青,看著妻子,厲聲道:「阿芫無辜?非逼著我跟你說明白才行?不說別的,當日咱們一家四口被怡妃捉住,用來要挾二郎歸順時,阿芫在哪?「德榮一愣,忘了拭淚,道:「國公爺這話什麼意思?」
韋國公齒冷道:「我也是事後才知道,阿芫當日便躲在怡妃的一隊親衛兵護著的馬車上,她明知道怡妃會利用我們來要挾你二哥,事前不曾給我們通風報信,事後不曾出來替我們求過情,當時怡妃威脅你二哥要將我碎屍萬段時,她躲在馬車裡,連面都不露,可見這孩子何其涼薄無情,你竟然還在維護她?」
德榮顫聲道:「不,不會的,阿芫絕不會這樣,這當中一定有誤會。」
韋國公冷哼一聲道:「當時折衝都尉府投降時,阿芫所在的馬車恰好在其中,第一個被御林軍被繳獲,她好端端從車上下來,可能做得了假?哼,我倒是知道這孩子打的什麼主意,知道自己已經嫁給吳王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怡妃要造反,二話不說便跟著她婆母造反。這孩子由來自私,跟她自己的安生比起來,咱們這些人的身家性命乃至她二哥的死活,算得什麼?虧得二郎寧死不肯歸順怡妃,否則咱們韋國公府早已論了造反之罪,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了。」
德榮面色難看至極,尤嘴硬道:「她說不定也是被怡妃所迫,怪不得她。」
「怡妃所迫?」韋國公道,「當時長安大亂,吳王不在府中,她不說來韋國公府找咱們,反第一時間去找她婆母,後來親眼目睹咱們如何被怡妃折辱,跟咱們相隔不遠,卻自管躲在馬車上,坐觀其成,想想該是何等冷硬的心腸。最讓人心寒的是,你不見當時怡妃誘勸二郎的話,句句意有所指,若不是阿芫提前知會過怡妃二郎的軟肋,告訴怡妃如何誘勸才能讓她二哥歸順,怎會每一句都正中二郎的心事?我當時聽得心驚膽戰,唯恐二郎犯糊塗,幸虧這孩子還算明事理,沒為了一己私慾棄咱們國公府百年基業於不顧。」
德榮聽得手腳冰涼,嘴唇一張一合,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韋國公寒聲道:「我勸你別再為這孩子四處奔走,也別再想方設法去大理寺看她,這孩子跟她婆母一樣,心裡頭只有自己,沒有旁人,根本不值當咱們為她搭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大郎尚未娶妻,二郎才剛從玉門關九生一生回來。你且想仔細了,你不光只有這一個女兒,莫再犯糊塗。」

第196章

含元殿
皇帝一邊翻閱奏折一邊對藺效道:「今日一早,道長派人傳話給朕,說陣法已佈置妥當,過幾日就能啟陣,可惜需得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完成陣法,其後還有上百場超度法事,最快也需得兩月方能完成,唉,若是能再快些便好了,朕真怕自己——」
他突兀地收住話頭,遺憾地歎口氣,不再接著往下說。
殿中空氣頓時變得有些沉重。
藺效看一眼臉色透著幾分青灰的皇上,想起沁瑤說起皇上腿上的屍毒救治得太晚,侵入心脈,恐怕沒多久好活。
這話雖然沒人敢對皇上明說,但皇上這些日日帶著阿寒臨朝聽政,沒日沒夜地整頓朝中政務,背著人時,不時流露憂心,分明已經從腿上那處傷口知道了一些端倪。
雖然皇上喝了無數祛毒藥,但那處傷口仍不斷潰爛,不像能痊癒的模樣,此事被捂得極嚴,只有幾個人知道,可皇上顯然有了預感,猜到自己不久於人世,在卯著命安排身後事。
而皇上之所以如此不惜命,恐怕還是為了蕙妃之死痛悔自責,在變相用這種法子懲罰自己,也在千方百計補償蕙妃母子。
可照當時蕙妃被鎮壓之前對皇上的態度來看,皇上這番苦心安排,蕙妃不見得肯領情。
皇上看著那疊奏折發了半晌呆,問藺效道:「康平仍執意要出家?」
藺效道:「是。」
起初,康平哭鬧不休,幾次三番鬧著要見父皇,求他給阿娘免罪,可眼見怡妃一族被連根拔起,阿娘被毒酒「賜死」,兩位哥哥被流放,終於明白一切無可回轉,漸漸沒了聲音。
皇上一啞,許久之後,淡淡道:「先朝一位太妃潛心向佛,其子登基後,為母建了一所無塵庵,就建在宮裡北苑,康平若執意要出家修行,便將她安置到無塵庵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