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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節

緣覺將怡妃丟擲一旁,快步走到佈陣處,猩紅著眼睛,重新固陣,便見金鑼網重新罩向女宿,女宿被金光一灼,耳邊聽得佛聲陣陣,身形終於遲緩下來,懷中嬰兒失了依托,從她懷中跌落。
藺效臉色微變,眼疾手快將孩子一把撈起。
沁瑤奔到藺效身旁,就著他懷中看向那嬰孩,就見他臉龐雖然被陰氣凍得發紫,但卻沒有陰煞入體的跡象,只需吃幾粒正陽丸穩固陽氣,不至於落下不得了的病根。
她暗自納悶,莫非女宿在抱著孩子時,因怕害死這孩子,有意斂了陰氣?
沁瑤不敢久看,跟藺效將孩子遞給一旁的瞿陳氏,又取了靈符,讓瞿陳氏熬了符水給孩子喝下。
「快,阿寒,取了指血點化到她眼中。」清虛子急聲喊,「她破陣不久,還未成魔,你跟她血脈相連,又是難得的純陽之體,用這個法子救她斷不算晚!」
阿寒擦擦眼角的淚,點點頭,咬破指尖,便要上前,可還沒碰到女宿的軀體,便被女宿散發出陰冷至極的煞氣給逼退兩步。
緣覺誦經的聲音頓時提高幾分,金鑼網的亮度也比之前更耀眼。沁瑤那邊也招了噬魂將師兄護住,怕半途而廢,又借了藺效的內力將噬魂催得極旺。
女宿被這瞬間爆發的靈力給徹底鎮住不動,一雙燃著烈焰的眸子死死盯著阿寒,眼看他逼近,卻一時難以釋出陰氣對付他。
阿寒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雖然不斷驅動內力抵擋女宿的陰氣,沾著指血的手卻極穩,到了女宿的眸前,鄭重看母親一眼,將那滴殷紅的血緩緩送到那兩團烈焰眸中,低喃了一句什麼。就見那兩團搖曳的火焰彷彿遇到湖水,轉眼便熄滅了,眾人從未見過這等場面,都忘了出聲。那幾個和尚尤其看得大氣不敢出,連手中銅缽歪到了一邊都未察覺,等眾人發現金鑼網重又變得黯淡時,女宿忽然掙脫藺效和沁瑤的制約,不等旁人反應過來,邊飛快退到一旁,將地上的太子和吳王一把掐住,高高舉起。
沁瑤見女宿這般行事,失望地歎口氣,難道這法子果然不行麼,可週遭的煞氣分明減弱了許多,若說全沒有用處,這煞氣都去了哪呢。
太子和吳王被女宿掐住死緊,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面色鐵青,雙目微凸,眼看性命不保,只好拚命掙扎。
怡妃看得肝膽俱裂,忙從地上掙扎著爬起,奔到皇上身邊,口齒不清地求他道:「皇上,妾身的死活您不管,連老六和老七的死活你也不管嗎?」
可皇上卻任憑她喊叫,只顧神魂皆失地看著女宿。
怡妃走投無路,又奔到藺效身旁,拚命搖晃他的胳膊,痛罵他道:「你口口聲聲仁義道德,如今眼看你兩個兄弟被邪魔殘害卻無動於衷,你所謂的忠和義都去哪了?」
跳腳罵了半天,見藺效冷冰冰的,根本不作理會,怡妃越發心驚膽戰,眼看太子和吳王要被掐得斷氣,不得不跑到女宿身旁,絕望地跪下,撲通撲通磕頭道:「阿蕙,當年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但當年之事與我這兩個孩兒無關,冤有頭債有主,你有什麼怨氣都衝著我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放過他們!」
沁瑤在一旁冷眼看著,心裡委實不齒,這婦人當年用那般殘忍的法子害人時可曾想過手軟?
正想著,才發現師父和緣覺不知何時已放下了手中法器,但週遭煞氣卻分毫未漲,吃驚之下,抬頭看向女宿的側臉,越發肯定阿寒的指血對她有效。

第191章

怡妃跪在地上哀求許久,週遭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眼看著太子和吳王掙扎的動作越來越遲緩,她眸中逐漸滿溢絕望,倉皇張望一會,忽然瞥見一旁用怨毒至極的目光看著她的緣覺,彷彿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忙從地上掙扎著站起,奔到緣覺身旁,拽著他往那個早前埋蕙妃屍首的深坑跑,厲聲道:「你不是想讓我做陣嗎?只要你肯出手救我兩個孩子,隨你拿我做什麼都行。你們佛家講究慈悲為懷,想來不至於遷怒到無辜之人身上,當年之事與我兩個孩子無關,只求你們放過他們,萬事都衝著我來!」
清虛子聽了這話,心中一動,自從知道女宿便是阿綾之後,他便憂心如焚,阿綾破陣後殘害了太多無辜百姓,雖然她成魔並非出於本願,但手上沾的血到最後會無可避免地成為她的罪孽,如同附骨之蛆緊緊跟隨著她,永遠擺脫不得,也洗刷不了,哪怕被阿寒的指血喚回神智,她也會因罪孽深重,再也無法重入六道輪迴。
懷著這份焦慮,短短時間內,他已然想了無數個可以幫阿綾擺脫天道懲罰的法子,想來想去,只有「換魄術」算是目前已知的最乾脆徹底的法子。
名曰換魄,實則是將兩名死者的生辰八字對調,經過調換之後,其中一人所犯的罪孽會由另一人來承擔,可這陣法極為龐大精深,可謂道家邪門陣法之最,所耗人力物力不知凡幾,需得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成法,否則既無法順利瞞過地君偷魂換魄,也無從強壓著換魄之人生受本該由旁人來承擔的懲罰。
而從古至今,除了皇家之人,誰能有這個能力操持這般宏大的陣法?故而這法子雖然在道家古籍中留存已久,卻甚少有人成功實施。
他想到此處,沉著臉看一眼失魂落魄的皇上,拿定主意,姑且試之!
他調勻因焦心而變得有些紊亂的氣息,低喝一聲,揮出草繩,將阿綾的胳膊暫且縛住,緊接著,極力運氣往後一拉,將阿綾的身子硬生生拽動了幾分。
因有阿寒的指尖血化解怨氣,女宿身上的煞力小了不少,清虛子這一拉之下,女宿原本掐住二人的手不由得一鬆。
太子和吳王頓時絕處逢生,跌落到地上,劇烈地咳起嗽來。
怡妃喜出望外,忙奔到太子和吳王身邊,想將他二人遠遠脫離女宿身邊。
可還沒等她跑到跟前,清虛子便冷笑一聲,一抖胳膊,故意鬆開手中的草繩。
如他所料,阿綾一擺脫草繩的制約,毫不遲疑又將吳王和太子從地上撈起,將他們高高舉起,一手一個掐得死緊。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怡妃還沒來得及僥倖的鬆口氣,兒子們重又被女宿制住,直如從雲端被生生打落。
「你這賊道!」她氣得尖聲厲喊,撲上來對著清虛子連撕帶咬,「你出家人的良知呢?德行呢?我早說過了,當年之事由我一人承擔,與他們全無瓜葛,你卻放任邪魔濫殺無辜,你枉為道家中人,不,你根本不是人!」
清虛子一把將她狠狠推開,冷笑道:「你這毒婦也敢提良知二字?當年你害死蕙側妃時,可曾想過她無辜?害得阿寒與母親天人永隔時,可曾想過他無辜?用陣法逼得蕙側妃成魔、害得阿寒癡傻了二十年時,你曾可想過他們無辜?如今倒來大言不慚地給旁人來扣大帽子,你也配?不妨告訴你,如今你想救你兒子可以,但需得按我的法子來,否則,你且等著看你兒子慘死在你面前,也嘗嘗骨肉分離的滋味!」
皇上將這話聽得再清楚不過,先前串聯不起來的諸多揣測終於清晰地串聯起來,身子晃了晃,不顧腿傷,極力掙到怡妃跟前,一把扯住她的頭髮,目眥欲裂道:「你這毒婦——」
皇上下手極重,怡妃一時沒躲開,頭髮險得被扯落好些,劇痛之下,身子本能地往後一仰,顧不上疼,仍死死盯著清虛子。
「要我救他們可以。」清虛子不緊不慢重新將草繩甩到女宿胳膊身上,「第一件事,便是將你當年如何勾結米公公殘害蕙側妃母子,又是如何將蕙側妃的屍首移到書院佈陣的一五一十交代明白,不得有半句虛言!」
他心裡清楚得很,那陣法既需皇上支持,又極其霸道,怡妃不但要被迫為阿綾祭出自己的魂靈,做那個替魂受罪之人,而且從此不能輪迴轉世。
他知道皇上已經寵愛了怡妃二十年,倘若皇上對怡妃還有半點情意,佈陣途中一時心軟,說不定會半途而廢,因而他必須要將皇上對怡妃的情意徹底斬斷,只餘恨意。而直截了當的法子,便是讓怡妃親口說出當年是如何殘害阿綾母子。
怡妃已然跟陰謀詭計打交道了二十餘年,自然知道清虛子在這個時候提出的條件絕不只是說出當年真相這般簡單,恐怕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可即便心底如此明白,她又豈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們被女宿害死。
「我說!」時間不多,她不敢再拖延,咬著牙齒恨聲道,「只要你們放過我兩個兒子,我什麼都答應你!」
清虛子這才使力將女宿重又鎮住,放開吳王和太子。
怡妃見兒子得救,終於忪了口氣,脫力地跌坐到地上。
清虛子冷冷看一眼皇上,譏諷地撇了撇嘴,開口道:「當年蕙側妃難產可是你搞的鬼?你又是如何將你生的孩子魚目混珠換成了她的孩子?」
怡妃聽得心中一刺。
「魚目混珠?」她尖利地叫了起來,「阿蕙生的孩子是掌上明珠,我生的孩子便是魚目?」
她怨憤地轉頭看向皇上:「皇上,都是你的骨血,你為何要偏心到這般田地?要是你知道太子不是蕙妃所出,而是妾身所出,你是不是根本不會封他為太子,更不會多看他一眼,是不是?就像這些年你對待老七那樣,不過盡一盡父子表面上的情分,一絲真心疼愛都沒有,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