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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節


沁瑤跟師父緣覺緊趕慢趕跑進寢捨的院門,又一路跑到屋舍後的小花園,一進去,幾個人都明顯察覺煞氣有所收斂,一抬目,便見藺效已依言將赤霄插於院中,劍身正顫動不已,不斷發出陣陣熾目白光,像是極力在與地底的邪氣對抗。
藺效一言不發,沉著臉看著赤霄,自他跟沁瑤師徒聯手對付大煞以來,赤霄從未像今夜這般狂躁不安,可見地底埋的東西非同小可。
「動手挖土!」清虛子斷喝一聲,將道袍繫於腰間,第一個奔到院中,蹲下身子徒手開始挖土,他選的挖土地點有意偏離赤霄所在之處幾尺,顯然不想影響赤霄發揮鎮壓之用。
緣覺不顧天氣寒冷,也痛痛快快將他身上那件潔淨無塵的道袍丟於地上,四下裡找尋一番,見園中花壇旁隨意丟著一個花鏟,雖不大,卻比徒手挖土來得容易得多,便大步走過去,撿了花鏟在手,彎腰挖起土來。
沁瑤如法炮製,左右跑了幾步,也想在花園中找到幾個幫著挖土的工具,可惜沒發現第二個花鏟,只好隨便撿了一根粗大樹枝在手,奔到師父身旁,可只挖了一下,發現並不趁手,便打算也想像師父那樣徒手挖土。
「我來。」她剛蹲下身子,藺效便將她拽起,她上回在壽槐山時,手便被人傷過,這才好了多久,怎忍心她再次受傷,「天氣太冷,土凍得太硬,你如何挖得動?我這就喚人進來幫忙。」
他說完,屈指成環,呼哨一聲。
不過一息功夫,牆頭便出現好些兵士,見藺效有意傳喚,紛紛奔到藺效身旁等候吩咐。
「將此處挖開。」藺效道,說完,從一名兵士手中接過一柄彎刀,率先蹲下身挖起土來。
多了這些兵士幫忙,土壤很快便被挖開一層。
沁瑤只覺鼻端的腥氣又腥濃了幾分,可見女宿的屍首已經呼之欲出。
兵士們未得藺效的吩咐,不敢停下動作,繼續往下挖鑿,因人多勢眾,很快又挖出尺餘見深的深坑。
沁瑤擔心一會施法時,女宿的煞氣會誤傷這些兵士,正猶豫要不要跟藺效說一聲,讓兵士們速速撤到書院外,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激烈的呼喊打鬥聲。
沁瑤愣了一下,藺效卻面色一冷,對那些兵士道:「怡妃手下的那幫人已經來了,聽動靜似乎人數不少,你們速回到院外幫忙,萬莫讓人闖進來。」
一行人得了令,用最快速度離開。
清虛子等人繼續挖土,可剛挖一會,聽到院牆上傳來一陣怪聲,就見有十幾個宮人打扮的侍衛緊緊將一人護在當中,用肉身坐盾,硬生生將那人送進院內。
這群人落地時,有幾個像是受了重傷,身上不斷有鮮血滴落。
沁瑤看得一驚,能在南衙衛兵和御林軍的槍林彈雨下闖入書院,可怕這幫人當中至少有一個人有異術,用異術做了遮掩,才得以甩脫外頭士兵的圍堵。
院牆上多半仍設著障眼法,那些兵士雖已發現有人闖了進來,卻猶如被擋在一堵看不見的牆外,只能在牆垛上焦急地走來走去,怎麼都無法躍下。
沁瑤眸光一冷,緊緊看著被一群人簇擁在當中的那人,能在電光火石之間設下這等功力深厚的障眼法,不是道行奇高的大道士不能為,可見他們早前料得不錯,怡妃不會放任他們破陣,派了當年那位設陣之人過來橫加阻攔。
她一抖臂,將袖中藏著的符掉落掌心,氣沉丹田,揚手一揮,將符筆直地揮向院牆,意圖破除那人的邪術。
不料符剛飛到一半,便被另一張迎面擊來的符紙擊落。
沁瑤一擊不中,反倒被那人的內力擊得後退兩步。
藺效忙上前將沁瑤拉到身後,冷冷瞥一眼那人,對院牆上那群兵士喝道:「莫再白白浪費功夫,爾等速速從正門進來。」
那行人聽得明白,身影立刻消失在院牆上。
清虛子和緣覺對週遭的情形充耳不聞,全力以赴順著陣眼飛快往下挖,照這個速度下去,很快便能找到屍首,只待按照佈陣時的順序,將屍首上被釘著的數千針一一拔下,用鎮魂法將怨靈暫且安撫,再將屍首下壓著的鐵牌取出,便告破陣。
沁瑤在藺效身後穩住身形,看清來人,並不怎麼訝異,只扯了扯嘴角,譏諷笑道:「米公公,這些年你放著道士不做,寧願在宮中躲躲閃閃地做個太監,滋味一定不錯吧?」
說實話,她這兩日將怡妃身邊的人幾乎捋了個遍,不是沒懷疑過米公公,知道此人自從二十年前便進了齊王府服侍,這些年頗得皇上看重,順風順水做到了太監總管,雖然表面上是皇上的近身宮人,但畢竟跟怡妃同在宮中,時常有機會跟怡妃接觸。
眼下他身上披著件厚厚裘衣,皮料油光滑水,看著富貴非凡,按理說,這皮料的等級,斷不是他一個宮人所能享用,可他卻一反常態,無所顧忌穿到眾人眼前,可見他已然未將宮中規矩放在眼裡。
不知是勝券在握,還是早有謀逆之心。
他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沁瑤,對她的話避而不答,轉臉看向藺效道:「世子,你向來聰明,為了瞿氏,放著好好的天潢貴胄不做,偏便要做個亂臣賊子,可見女色著實害人不淺,如今怡妃娘娘念你年輕不懂事,願意既往不咎,只要你將這幾個妖言惑眾的道士親手斬殺,再下令撤下你手下兵馬,便可放過你們父子,繼而在皇上面前替你開脫,免得你跟這幾個奸道一樣,被扣上叛亂之罪。娘娘說了,等這場風波平息,她會親自替你挑選嬌妻美妾,保證個個顏色不輸於瞿氏——」
藺效根本懶得聽他廢話,嗤笑一聲,一轉手中刀柄,縱身一躍,當胸刺向米公公。
米公公身旁那幾人卻不知什麼來歷,有幾人高鼻深目,看著像胡人,但個個武功奇高,不等藺效殺至,便齊齊出招,將藺效的來勢卸去一半,不過一會功夫,幾人便緊緊纏鬥上藺效。
米公公退到一旁,死死盯著藺效道:「雜家知道世子為何會如此有恃無恐,可是世子也該知道太子手中有折衝都尉府,而前去玉門關征戰的將士也已然在回長安途中,等大軍匯合,我眾你寡,你手中的御林軍和南衙衛兵焉能抵擋?還不如趁早歸順,也免得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沁瑤冷笑,這米公公倒真能睜眼說瞎話,別說就算大軍匯合,頂多不過跟我方兵力持平,便是當真敵眾我寡,依照太子的治軍之能,勝負之說只怕還言之過早。
知道外頭的兵士很快便會趕到,不擔心藺效吃虧,只聽著身後師父等人片刻不停的挖土聲,唯恐米公公暗中使壞,破壞師父等人破陣,忽道:「我問你,當年你是為了什麼要殺李天師,又是何時跟怡妃勾結在一處的?」
她根本沒問他是不是李天師的啞巴徒弟,而是徑直將李天師的死因歸咎於米公公,問他個措手不及,想法子轉移他的注意力。
米公公本正想法子阻攔清虛子等人挖陣,聞言果然臉色一陰,那副親切嘴臉再掛不住,上下掃一眼沁瑤,像是沒想到她已經猜出他的底細,冷冷一笑道:「左右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告訴你也無妨。什麼天師不天師的,不過是個碌碌無為的道士,要不是無意中從一個盜墓賊手中得了一本前朝的陣法風水寶書,他怎會在民間聲名鵲起,繼而被皇上封為天師?他天資平平,這等奇書落在他手中,不知多浪費,我道法比他高出不只多少,得了他那本書,才叫真正的物盡其用。」
沁瑤恍然,難怪這人到李天師身邊時,不以真面目示人,而要易改面容,甚至他根本不是啞巴,卻偏要扮作啞巴,原來他從一開始便是衝著李天師那本書去的,想來一直都在找機會下手。
「至於你說的什麼勾結。」他面露不悅,「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我身懷異術,又得了那本寶書,怎甘心將這身本事白白埋沒?既有那等慧眼識珠的聰明人願意倚重我,我自然願意跟她合作,取互惠之意,何來勾結一說?難道你師父就不曾教過你,這世間凌駕於道法之上的,不是更高明的道法,而是皇權!只有那等不開竅的愚笨之人,才會冥頑不靈地處處跟皇家作對——」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揚手一揮,將三枚透骨釘甩向阿寒。
沁瑤早防到他有此招,忙甩中手中那根粗大樹枝,雖不能將釘子如數攔阻,卻能打偏釘子的去勢。
饒是如此,仍有一枚透骨釘恰好跟樹枝擦身而過,未受沁瑤的招式影響,直直射向阿寒。
阿寒察覺耳畔風聲忽至,不得不停下手中動作,就地一滾,躲開那枚釘子,本想起身看是誰暗算他,被清虛子斷喝一聲,一刻不敢耽誤,繼續跟著挖土。
沁瑤見師父腳下的土壤已然露出一截木板,顯然已然挖到屍首,眼看勝利在望,無論如何不能讓米公公壞了大事,怒道:「枉你自詡道術高明,我看你不過是個蠢貨!你可知道你們當年用來佈陣的屍首極可能已化為女宿,女宿蠢蠢欲動,過不多久便會出來現世!你若再一味攔阻我師父他們鎮壓女宿,等女宿出來,別說再做你的富貴夢,我看你永遠都別想再走出這書院一步!」
米公公當然不會相信她的說法,因沁瑤知道,一來他並未跟他們一道對付這一年以來先後現世的四個魔星,而女宿一說不過是她看天象時無意中生出的念頭,是不是真還另一說,從未得到過確認。二來聽米公公剛才一番話,聽得出他是個極狂妄自大的人,對自己道術頗為自信,怎容得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道士在他面前指指點點。
他果然全然不信,嗤笑道:「能將一具怨屍當作女宿,你師父當真教得好!」
揚手一揮,再次將透骨釘射向阿寒。
看樣子是不管清虛子他們能不能破陣,都打算先取了阿寒性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