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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節

米公公去了一晌回來,面露愁容道:「太子殿下說他身子不適,不過來用膳了。」
怡妃怔了一下,忙道:「可去請了余若水去給太子殿下診視?」
米公公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年,何需等怡妃這聲吩咐,早已派了宮人去請余若水了。
皇上沉著臉,不虞道:「為了一個心術不正的女子,他要作踐自己到什麼時候?成天的傷春悲秋,哪有半點皇家男兒該有的氣魄?」
怡妃忙軟聲勸道:「太子殿下素來重感情,跟秦媛又到了說親事的地步,秦媛就這麼驟然死了,不怪他心裡難過,皇上別跟著心焦,想來等過些時日,太子想明白了就好了,皇上且擔待些罷。」
皇上這才不言語了,可依然陰著臉。
許是因為皇上心緒不佳的緣故,一會上了膳,夏芫跟吳王之間的疏離倒減淡了許多,吳王不時慇勤給夏芫夾菜,夏芫也含著笑意給吳王斟酒,二人的行止跟從前一般親密。
沁瑤看得暗暗稱奇。
藺效向來是多看一眼夏芫都覺多餘,察覺妻子吃飯不專心,怕她飯後會積食,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將她的注意力喚回來。
沁瑤不敢再溜號,老老實實用完膳,便耐心等待藺效著手安排打聽李天師之事。
散了筵,皇上進內殿歇憩,藺效卻帶著沁瑤告辭出來。
路過甘露殿時,殿門外忽然轉出一個年事已高的大太監,負著手閒閒站在路旁,彷彿剛看到藺效似的,露出個驚訝的表情,旋即含笑鞠躬道:「世子、世子妃。」
沁瑤認得他是宮裡專門掌管門禁落栓的王公公,聽說曾是先皇跟前極得意的宮人,領著太監總管一職,如今雖已有米公公頂了職位,卻仍分管著宮裡的要務。
藺效不過對王公公點了點頭,寒暄了一句,便拉著她就往前走了。
沁瑤知道王公公是個宮裡的大忙人,平日甚少見他跟藺效有來往,可剛一走到甘露殿,便好巧不巧遇上了此人,怎麼看都覺得他像是專在此處候著藺效似的。
正要向藺效問個明白,那邊許慎明卻領著一隊御林軍將士過來了。
許慎明見了藺效和沁瑤,有些訝異,過來見禮:「藺統領。」
又對沁瑤道:「世子妃。」
藺效停步,對沁瑤溫聲道:「此處風大,你到那邊宮牆下等我一會,我跟許統領說幾句話就來。」
沁瑤知道藺效恐怕有些宮中佈防的細務要跟許慎明交代,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在妻子面前毫不遮掩,免得落人口實,便乖巧地應了一聲好,依言站到甘露殿的一處宮牆轉角處,果然如藺效所說,此處是個死角,左右無風,站久了也不會生出寒意。
等了片刻,她仰頭細數著頭上從宮牆內探出的柳枝,默默在心底盤算,派去打探緣覺底細的人今晚便能回來,也不知道到時候能否弄明白他對壽槐山的蠍子精屢次放水的原因。
想起這一年來出現的大煞,她一顆心懸在半空,當務之急,是先得說服師父跟她一道去書院破了障靈陣,以便早日看清書院的五行格局。
倘若斗宿中的最後一個魔星女宿果真蟄伏在書院裡,長安城遲早會迎來一場新的浩劫,屆時長安城的黎民百姓怎堪抵擋,根本無法想像。無論如何,得想法子提前應對才行。
可設陣之人如此陰狠,手段層出不窮,不等到他們和師父破開障靈陣,恐怕已設下埋伏對付他們,他們非但破不了陣,沒準還會白白賠進去性命。
因此一味拉著師父蠻幹肯定不行,最好既能在最短時間內查出佈陣之人,又能在女宿橫空出世之前成功將其鎮壓。
正想得出神,忽然暗處傳來一聲低呼聲,「阿、阿媛?」
這聲音倉皇而突兀,沁瑤也跟著吃了一驚,聞聲抬頭,就見有人站在轉角處,似乎剛從牆的另一側走來,見她抬頭,又往後連退幾步,一臉的驚怖。
「太子殿下?」沁瑤認出來人,驚訝轉為疑惑,太子臉上毫無血色,似乎嚇得不輕。
太子定了定神,看清是沁瑤,鎮定下來,強笑道:「弟妹,你怎會在此處站著?」
沁瑤回想剛才太子見到她時的脫口而出的那聲「阿媛」,她跟秦媛身量相仿,又站在暗處,看來太子是把她錯認是秦媛了,可他的反應似乎有些太過激了,活像見了鬼似的。
她心裡雖奇怪,仍對太子行了一禮,含笑解釋道:「我跟世子一道進的宮,正準備出宮,路上遇到了許統領,世子在那邊跟許統領說話,我便在此處候著。」
這時藺效和許慎明早聽到動靜過來了,藺效見太子臉色不好看,微訝地看一眼沁瑤,對太子道:「六哥?」
太子這時已徹底恢復了常態,對藺效笑了笑,道:「這兩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剛吃了藥,四處走走,沒想到剛出來便碰到了弟妹,不知道有沒有嚇到弟妹。」
藺效看一眼沁瑤,見她神色如常,放下心來,道:「不妨事。六哥既然身子不適,莫在這等寒涼的地方說話了,不如早日回寢宮安歇。」
太子點了點頭,道:「你們也早些回去,弟妹雖然內力在身,也抵不住這樣的冷風。」
藺效便拉著沁瑤告了辭,兩人出來。
路上,沁瑤想起剛才太子的反應,心裡疑竇叢生,按早前皇上和怡妃所說,太子應該極為思念秦媛才對,就算不小心將她錯認成了秦媛,總不至於怕成那副模樣。
心裡這樣想著,便壓低嗓音,將自己的疑惑對藺效說了。
藺效聽完,似乎深感意外,靜立在原地,默了好一會,才對沁瑤道:「光憑這一樁事不能說明什麼,可秦媛,確實死得蹊蹺了些——」
剩下的話,許是顧忌在宮裡,並未往下說。
沁瑤卻聽得脊背發涼,明知太過荒誕,仍忍不住順著藺效的話往下深想,當晚在靖海侯府看守秦媛的全是太子的親隨,外人一時難以侵入,秦媛又實在不像是會自縊的性子……
她想得心驚肉跳,眼看宮門已在眼前,猛的搖搖頭,想驅散腦中那個可怕的念頭,可疑惑卻彷彿紮下了根,怎麼也無法從腦海中揮散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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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藺效並未帶沁瑤回瀾王府,卻令魏波親自驅車,往西城而去。
等馬車停了,沁瑤掀簾一看,卻是富春齋。
藺效扶著沁瑤下了車,對她解釋道:「不是要打聽李天師當年之事麼。我約了那人在此處說話。」
沁瑤嗯了一聲,長安城有好幾家富春齋,都是王妃留給藺效的產業,藺效平日從不親自過問庶務,自有一干當年王妃身邊的忠僕替他打點,唯獨胖掌櫃的這一家,藺效婚前婚後都來過好幾回,想來是因為胖掌櫃不僅是店中掌櫃,更一直暗中幫藺效辦些其他要務的緣故。
這鋪子早在成親前,便被藺效藉著送及笄之禮轉給了沁瑤,因而如今鋪子真正的東家,不是藺效,而是沁瑤。
這也就罷了,等那胖掌櫃笑呵呵地從店裡出來,竟真的稱呼沁瑤做少東家,只喚藺效世子。
沁瑤有些訕訕的,藺效卻愣了一下,想明白緣故,回頭笑著看一眼沁瑤道:「很好,少東家。聽說你店裡的桑落酒著實釀得不錯,可否請在下飲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