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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節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轟然一聲響,彷彿什麼重物倒地的聲音,打鬥聲已然近在咫尺。
婢女們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湧出院門,爭先恐後往府中後門方向跑去。
混亂中無人管顧秦媛。
秦媛隨著人潮走了兩步,趁人不備,又轉身快步回了院中,推開一間平日放置雜物的廂房,閃身進去,旋即回身關上門。
房間內靠牆放著好幾個頂天立地的大櫃,她走至其中一間櫃子前,打開櫃門,伸手在裡頭摸索一番,便聽重物移動的聲音,眼前出現一處暗道。
她探身進去,關上櫃門,順著暗道走了一會,牆上重新出現一扇門,推開出去,卻到了一處荒蕪的宅子。
這處宅子正是靖海侯府旁那處荒廢了百年的宅子,她理了理衣裙,立於荒蕪的園中側耳聽了一會,聽得不遠處依然打鬥激烈,猶豫著是繼續躲在荒宅中,還是趁這功夫逃出雙雁巷。
忽然聽幾個男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聽說府中的侯小姐已經逃了,想來那樣身嬌肉貴的千金小姐,就算逃出了府,也跑不了多遠,咱們在這附近多轉轉,左不定她藏在哪處呢。」
「哎,大哥,這不是有處宅子嗎?會不會那位小姐正躲在裡頭,走!進去搜!」
秦媛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抬眼看見不遠處的古樹,目光一定,最快速度奔到樹下,在地上摸索一番,啟開暗門,下到地道中。
這地道只有她和阿爺知道,早些時候,她便來回走過不知道多少回,甚至無需照明,閉著眼睛都知道哪處最狹窄,哪處該轉彎。
走了許久,到得地道盡頭,她停步,摸到牆上台階,順著台階輕手輕腳上去,他知道頭頂上有一塊極隱蔽卻又極輕的暗板,只需輕輕一推,便能走出地道。
上到台階頂端,她熟練地推開暗板,眼前一片昏暗,鼻端是荒廟中特有的木漆味。
她徹底放了心,小心翼翼出了地道,剛要起身站起,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廟中驟然亮了起來。
她全身寒毛一豎,眼睜睜對面的人從黑暗中走至亮處,那人依然如她初見時那般清冷俊美,可惜臉上毫無半點笑意,看著她道:「果然是你。」
她冷冷地看著藺效,旁邊卻又走來一人,那人無視她,逕直蹲到地道入口處,看著那塊輕巧的木板,摸著下巴思索道:「想當初我為了這塊木板,曾百思不得其解,不願冤枉好人,一直不肯疑到你的身上,如今總算弄明白了。」
秦媛陰狠地看著沁瑤,冷笑道:「是我又如何?即便我知道這處地道,你又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曾經害過人?」
那些平康坊的女人,低賤骯髒如腳下的泥,就算活著也毫無價值,她至今回想,都覺得問心無愧。
說這話時,她面目狠戾,跟往常的怯弱嬌美判若兩人。
可惜她只顧看著藺效和沁瑤,不曾注意到殿中破敗簾幔後藏著一人,那人身著明黃色衣裳,衣裳上隱約可見本朝太子特製的五爪蛟龍繡紋,聽見秦媛這麼說,落在身側的雙拳不自覺握緊。

第157章

這時廟中刮過一陣過堂風,秦媛身上穿得單薄,扛不住冷,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彎下腰咳了一陣,她忽然腦中白光一閃,猛的抬頭看向沁瑤道:「難不成我突然患癆病是你們搞的鬼?就為了將我移出宮,便於出手對付我?」
沁瑤笑笑,大言不慚道:「不將你引出來,如何設下今夜這場局?不妨告訴你,你根本不是得了癆病,而是中了一種慢性毒|藥,此藥至今無解,中毒之人不出半年便會毒發身亡,。」
言下之意,就算你秦媛拒不認罪也無妨,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其實沁瑤這話不過是唬人,他們確實在秦媛的飲食中做了手腳,但既不是致死毒|藥,也不是癆病,而是一種能引人咳嗽的藥粉,服了藥之人所表現出的症狀與癆病一般無二,看著凶險,實則不出三月便會自愈。
藺效為了讓秦媛的病症看上去更有說服性,又派人在好幾個宮人的飲食裡下了藥粉,造成具有傳病性的假象。
秦媛原本多疑,卻對這話深信不疑,面色愈加蒼白,只強撐著冷笑道:「你們總該記得明年我便要被指為太子妃了,若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不說旁人,太子頭一個不會放過你們!」
藺效在一旁冷眼看著她,這女子的心機手段真乃他生平所見過的女子中之最。
有謀略,能隱忍,處處機關算盡, 幾乎每走一步,便在為下一步做打算。恐怕自進宮之日起,便已將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
除此之外,有幾回他在宮中值防,若不是他處世還算審慎,只怕早已遭了此女的暗算,莫名其妙惹來麻煩。
別的且不論,單說那回夏芫在荷花池亭中堵他,要不是他當時立刻原路返回,不出一刻,便會被七哥撞見自己跟夏芫在亭中說話。
那樣深夜,又是孤男寡女,即便他再如何自辨,也會在七哥心中種下一根刺,由此可見此女有多會謀算人心。
如今想來,若不是當初沁瑤心細如髮,留意到了地道門板的不妥之處,從此埋下了疑惑的種子,他們至今都不會疑到此女頭上去。
「你可認得這雙鞋?」將那雙沾滿泥濘的鞋丟在地上,他淡淡問。
秦媛目光一滯,那雙鞋的湖藍色緞面上繡著芙蓉花,雖然髒污不堪,仍可看出面料名貴不凡,正是當初她在壽槐上所穿的那雙。
可她明明在回長安途中就已丟棄,為何此刻卻到了他的手中?
她硬生生將目光移到藺效臉上,背上沁出一身冷汗,難道他竟派了人在壽槐山到長安城途中一寸寸搜尋,就為了找到一雙鞋?沒想到此人行事竟比她想的還要求全苛刻。
「怎麼?不想承認?」沁瑤蹲下身撿了鞋在手中看,「這鞋的料子是用江南貢品,名喚煙霞錦,闔宮只有兩匹,一匹是藕荷色,被怡妃娘娘做了衣裳,一匹是湖藍色,被太子要來贈予了你,如你所說,太子對你確實特別,想來若拿著這雙鞋去給太子過目,他必然一眼就能認出這鞋的緞面正是當初送你的那一匹。」
沁瑤說著,緩緩起身,看著秦媛,「你當初推我下崖之後,原以為我必死無疑,誰知我陰差陽錯撿回了一命。你生恐世子憑著蛛絲馬跡查到你頭上來,知道回宮之後行事諸多不便,一從山崖回來,便抓緊機會換了鞋,欲尋機會丟棄,可惜當時耳目眾多,又逢山妖作亂,你保命尚且艱難,自然無瑕丟鞋。直到後來妖怪得以掃清,你隨眾人下山,你這才找到機會將鞋丟到了半路,我說得可對?」
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或者知道出了這處荒廟便死無對證,秦媛懶得多加辯解,只嗤笑道:「就因為懷疑我推你下崖,於是你從壽槐山回來,便合同你的夫君給我下毒?虧你平日滿口仁義道德,你的所作所為又可對得起你的道家稱號?」
沁瑤挑了挑秀眉,這是在給她扣大帽子?可惜她一來問心無愧,二來從不愚善,此女都已經置她於死地一回了,難道還伸出脖子讓她再害一回不成?
她念頭一轉,不急於反駁,只故作沉重地歎口氣,看著秦媛道:「其實無論道還是佛,都講究因果輪迴,凡事最怕報應。正因為如此,道門中人行起事來才有諸多限制。你可知道你阿爺為何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無非是因為他濫殺無辜,造孽太多,所以最後連六道輪迴都輪不到他,如今看來,果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阿爺死後才多久?已然輪到你了。」
索性詐她一詐。
暗暗使了個符,引來陰風一陣,又捏個響指,驅使暗處幾縷遊魂發出淒厲的鬼泣聲,這聲音此起彼伏,綿延不絕,直如當日慘死在荒廟中的女子在喊冤,好不逼真。
秦媛本就心中有鬼,聽到這動靜,立時想起那幾名女子被挖去耳鼻的瘆人模樣,她突突打了個冷顫,強笑道:「那樣的下賤女子,跟豬狗一般無二,就算死了,只怕連做鬼的資格都沒有,我有什麼好懼怕的?哪怕再來一回,我也會幫著爹爹挖了這些女子的五官拿來設陣。如今我只恨當初殺那些女人費了太多時間,被你們查到了蛛絲馬跡,平白破壞了我們的好事,否則佈陣早就成功,我阿娘也已復活,如今我們一家三口重新團聚,不知有多快活,怎會像今日這樣弄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沁瑤面色漸漸變冷,目光沉沉地看著秦媛,一字一句道:「你跟你阿爺一樣,都是毫無心肝的瘋子。」
「瘋子?」秦媛倒是有些意外這個稱呼,「你如今除了口頭上能罵我幾句,可有一樣能拿得出手的真憑實據?繡鞋?呵呵,我是丟了繡鞋,但我也可以宣稱那雙鞋早在上山時便丟了,當時山上那麼多人,人人都可以偷了鞋來栽贓誣陷我。至於這處地道,沒錯,我是跟我爹來過幾回,可單憑這一點,你可有辦法證明我參與了當日平康坊那幾樁殺人案?「她得意非凡地看著沁瑤,「你沒有一點辦法!你只能眼睜睜看著我逍遙法外,什麼因果輪迴、報應不爽,不過你們用來是糊弄那些愚昧之人的技倆。你剛才說我已然中了劇毒?不是還有半年時間嗎,既然是毒|藥,自然就有解藥, 我總能找到法子解毒。別忘了太子可是在皇上面前求過賜婚的,他若知道我被你們二人陷害,定然會替我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