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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節

清虛子看不慣緣覺明裡暗裡對藺效的巴結樣,不屑道:「馬屁精。」
緣覺連眼皮都懶得動一下。
藺效不便接話,便引著眾人上了一條小徑,小徑盡頭是一座山石,乍看不起眼,轉動石座,背後卻露出一條寬闊的密道。裡頭光滑石壁鋪就,能同時容納五人通過,想是當年先皇所挖,為做調兵遣將之用。
若在往常,藺效自然不會將這等皇家私隱暴露人前,可緣覺上回因康平發噩夢,被皇上欽點到玉泉山驅邪,即便他不向皇伯父匯報,緣覺為了交差,回去也會進宮稟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皇伯父知道此事,勢必下令封禁玉泉山,到時候,這些山上的暗道自然也就失卻原有的意義了。
眾人站定,只聽不遠處的行宮裡正異常喧騰,彷彿有許多人聚在一處說話,如同置身鬧市,只聲音大多怪異尖利,聽著半人半獸,令人生怖。
沁瑤心中暗暗納罕,緣覺曾說過玉屍因死前度過了很長一段孤寂的歲月,化成玉屍之後最怕孤單,喜歡人多熱鬧,看這架勢,莫不是憑空在行宮裡造出了個東市?
緣覺和清虛子布下的隱息陣法支撐不了多久,再不進去,很快便能被玉屍所察覺,事不宜遲,清虛子第一個開門進了密道,藺效也拉著沁瑤隨後。
緣覺猶豫了一會,帶著弟子緊跟而上。
在密道中走不多遠,便見盡頭出現一扇宮門,藺效知道門後乃是行宮的東側殿,穿過東側殿,方是主殿。
清虛子感知了一番門外的靈力,見並無邪物守門,閉息拉開門,第一個出去了。
一出去,那股嘈雜的人聲頓時加重了好些,可見聲音就在不遠處。
東側殿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幾人悄悄穿過東側殿,透過隔扇往主殿內一看,都呆在了原地,就見主殿兩旁站了好些殭屍,因數量眾多,有不少已站到了殿外階上。
領頭幾個雖仍青面獠牙,眼睛卻分明有了渾濁的光亮,齊齊對著主殿上方坐於龍椅上一人,嘴裡呼喝有聲,很是歡愉的樣子。
龍椅上的人週遭環繞層疊黑氣,一片死寂,根本看不清形容輪廓。
清虛子和緣覺看清最前面那幾具能視物的殭屍,一陣膽戰心驚,怪不得玉屍要丟魂之人收集活人內臟,原來是有意以血肉養屍,好讓它們靈力短時間內暴增,逐漸修煉出自身意識。
看來玉屍光驅令天下殭屍還不夠,還打算讓這些殭屍「人化」,至於「人化」之後要做什麼,想來一是為了幫她對付僧道,另一方面,莫不是生前那段歲月孤寂怕了,想多找些「人」來陪伴?
殿中跪著幾名年輕男子,當中一個被五花大綁,猶自奮力掙扎,對立在跟前的女子道:「我、我是孤兒,我沒有摯親,光你主人第一個條件便達不到,我做不成金屍的,快放了我。」
那女子緩緩俯身看向阿寒,脖子上叮鈴一陣輕響。
沁瑤頓時睜大眼睛,難怪師兄沒用噬魂對付玉屍,原來竟被春翹給奪走了。春翹身為凡人,本來就不怕噬魂鈴焚身,武功路數又怪不可言,正好幫著玉屍對付佛道兩家的一眾法器。
春翹獰笑道:「誰說你沒有摯親?主子早看了,你這摯親雖不好殺,卻也並非殺不得。只要你肯殺了那人,依你的資質,主人絕不會考慮旁人做金屍。你該知道,一旦成為金屍,便可永世不老不死了。」說到最後,竟隱隱有羨慕之意。
緣覺和清虛子聽了這話,臉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
阿寒嘴張得大大的,好一會才結結巴巴道:「你、你騙人,我沒有爹,也沒有娘,我是師父撿回來的!」
春翹見他不肯就從,一味胡攪蠻纏,一腳將他踢倒道:「不管你願不願意,反正主人已經看中了你,一會你便隨我去殺了你那位摯親,等今夜回來,主人便作法助你成為金屍。」
這時旁邊一位始終白著臉,不敢抬頭往上看的男子忽道:「春、春翹娘子,這小道士不肯完成玉屍提出的那幾個條件,怎能做金屍?不像我,已殺了我大哥做投名狀,完成了玉屍的第一個條件,誠意可鑒。而且我又從未與女子行房,元陽仍在,加上是正陽時出身,正合適以毒攻毒做了金屍,與玉屍娘娘修煞。」
沁瑤只一眼便認出這說話男子是那位與崔氏私會的督軍府上佐,名喚曾南欽,想不到他為了做金屍,竟殺了自己的大哥。
春翹回身走到龍椅旁邊,彎下腰,聽龍椅上的人吩咐什麼。
沁瑤等人聽不懂屍語,只覺那聲音說不出的怪異,彷彿有人不斷撥弄早已崩斷的琴弦,一聲一聲,無比滯澀陰啞,聽得人神魂不安。
春翹卻不住點頭,過了一會,下台階走到曾南欽面前,冷笑道:「第一、你時辰雖好,但出身的年頭卻不若小道士,他可是年份、月份、時辰都能對上,乃百年難遇的純陽之軀。第二、你是殺了你大哥,但你大哥與你素來不睦,近年來爭奪家產更鬧得凶,你殺他並非絕心絕情,只是順勢而為。第三、你心裡分明裝著別的女子,卻偏到主人面前裝模作樣,你真以為主人什麼都不知道,任憑你一個凡夫俗子欺騙耍弄?」
說至最後,目光一厲,猝然發難,欲要一掌拍向曾南欽的天靈蓋。誰知曾南欽武藝不弱,早有防備,竟就地一滾,躲開春翹這一掌,口中急喊道:「玉屍娘娘饒命,春翹娘子饒命,那女子早些年便棄我而去,另攀了富貴,我對其再無半點情意,斷不是存心欺瞞玉屍娘娘!」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面容堅定地看著春翹道:「我這就自挖雙目,完成玉屍娘娘的第三個條件。」
將匕首尖端轉向自己眼睛,作勢要刺。
春翹滿臉興味地看著他,忽問:「你可知道主人為何要你們自挖雙目?」
曾南欽忙道:「要咱們往後眼裡再看不見其他女子,心裡只有娘娘的花容月貌,永世不負!」

第94章

「慢著!」這時跪在阿寒右側的一名男子忽道,「春翹娘子,當初你將咱們選為金屍候選人的時候,曾說過做與不做全憑我們自願,如今我們已然獻了投名狀,玉屍娘娘卻分明更屬意這位道兄,敢問若最後選了這位道兄做金屍,玉屍娘娘又打算如何處置我們幾個?」
他長得白淨文弱,聲音也比常人氣弱,似有什麼不足之症,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彷彿因已明白自己不過白忙一場,說話時一字一句,咬得格外用力,分明帶著強烈的不平之意。
這人沁瑤和藺效都認識,正是那日在南苑澤摟著繼弟屍首哀泣的唐慶年,都驚訝於他這個時候還有膽量跟玉屍討說法,也不知是不是這些年被小唐夫人給壓制得太慘,心性與常人有異。
春翹本來正噙著冷笑等曾南欽自剜雙目,聽得唐慶年這麼一說,轉過頭,斜眼看著他道:「這世間的事哪有這麼多道理可講?你雖遞了投名狀,玉屍娘娘卻沒有非你不可的理由,如今好不容易有個難得一見的純陽之軀,不選他做金屍選誰做金屍?至於怎麼處置你們麼——」
她聲音一頓,露出個極為殘忍的笑容,「難得你們生的時辰好,元陽又未曾洩過,雖做不了金屍,做個凶屍卻綽綽有餘,一會倒也不勞煩主人,就由我出手,用咱們天陰教的法子把你們做成凶屍,你不是要替你亡母報仇嗎?有我相助,保管讓你變得極凶極煞。」
唐慶年和曾南欽聽了這話,面色一變。
曾南欽極陰沉地掃一眼春翹,緩緩將對著自己眼睛的匕首拿下,掃視左右一圈,看準退路,忽然縱身一躍,發足朝著殿門狂奔起來,許是求生心切,全部內力瞬間被調動,速度簡直堪匹良駒,眼看就要逃出殿外。
春翹怎容他在眼皮子底下逃出,立即高舉右臂捏個響指,冷笑道:「不識抬舉!既然不想做凶屍,那就做點心吧。」
對殭屍們喝道:「將他撕了吃了!」
殿中相對站成兩排的殭屍聽得這聲號令,頓時齊齊舉臂,屈爪成鉤,如同野狗撲食一般朝曾南欽撲去。
殿中亂作一團。阿寒暫且無人看管,被撇到了一旁。
清虛子等人看得真切,此時不出手何時出手?趁亂先將阿寒擄回來再說。
幾人各持法器,正要殺入殿中,緣覺也欲召喚守在偏殿門外的眾徒擺陣,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極滲人的聲響,彷彿有人在暗處橐橐冷笑,卻又因隔著無形障礙,這聲音送到眾人耳裡時又多了幾分飄渺虛幻,讓人忍不住疑心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