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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節

等裴敏疑慮頓消,便拉了阿寒到一旁悄聲道:「怎麼了?」
阿寒臉色有些發急,也壓著嗓子道:「方纔世子派人接的馬車上只來一個緣覺方丈的弟子,那人說緣覺方丈不久前令身邊的小沙彌從五牛山趕回來送信,說讓他們速去五牛山幫忙佈陣,想來是遇到什麼麻煩了!阿瑤,師父不會出事吧?」
沁瑤心怦怦一跳,強壓著內心的慌亂道:「那人還說什麼?可有替師父傳話?是要咱們也趕去五牛山,還是繼續留在城內?」
阿寒搖頭道:「師父說玉屍還在城內,要咱們不要妄動,等他老人家從五牛山回來再說。」
沁瑤聽玉屍並不在五牛山,長鬆了一口氣道:「師父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別自作主張。」
說著,看了看街對面,見藺效一側肩膀靠著馬車,懷裡抱著劍,正心不在焉地聽常嶸等人回話,想了想,決定親自跟藺效說一聲,便走到裴敏身邊道:「那邊有我一個親戚,我過去說兩句話就回來。」
裴敏早注意到對面有位錦衣公子,身邊好些隨從,看著像是哪位世家子弟,臉上神情雖然清冷,目光卻總有意無意地落在沁瑤身上。
聽沁瑤如此一說,頓時恍悟過來,促狹地笑道:「你家親戚可真多!去吧去吧!晚上我要仔細審你!」
沁瑤顧不上跟裴敏打嘴仗,到了對面,對藺效道:「玉屍還在城內,唐慶年若已獻了投名狀,不久之後定會再跟玉屍聯絡,裴紹身上也有很多疑團,我怕他對裴敏不利,今晚得想辦法住在裴府,」
藺效遲疑了一會,道:「好。我今晚就候在左右。」
自從上次沁瑤為了救馮初月失蹤,他就再也不想讓沁瑤獨自犯險了。
沁瑤也知道自己一個人根本應付不了玉屍,便點頭道:「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和師兄。」
交代完畢,便回到街對面,跟裴敏進了裴府。
裴大人不在府內,裴夫人聽說女兒帶了同窗來了,倒有些稀奇,女兒一向只愛讀書,不愛交際,甚少邀閨閣好友來家中玩耍,當下又驚又喜,忙迎出來笑道:「稀客稀客。」
見了沁瑤,呆了一呆,怎麼這小娘子看著這麼眼熟?
上回沁瑤來幫他們消除夢魘時分明還是個小道士,眼下做了女裝,她只覺這小娘子在哪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到底在哪見過。
想了一會,只當是送女兒去書院時跟沁瑤打過照面,未再深想,細看沁瑤一回,又問她府上是哪,最後柔柔笑道:「好孩子,在咱們府裡莫要拘束,自管隨意玩耍。」
裴敏起身拉了沁瑤道:「阿娘,我們回房了,瞿小姐難得來咱們家,我邀了她在咱們家用晚膳,您要膳房多做些好吃的。」
裴夫人更是意想不到,忙點頭答應道:「好好好,你自管好生招待瞿小姐,阿娘會安排得妥妥當當。」
裴敏便領了沁瑤到了她住的木樨院,沁瑤進去一看,果見院子佈置得甚為規整,花木不算繁多,卻點綴得恰到好處,屋內更是窗明几淨,明雅非凡。
裴敏領著沁瑤參觀完畢,一把拽著她坐下,壞笑著問她:「說!方纔那位郎君是誰?」
沁瑤忙顧左右而言他,伸手指著裴敏書案上一方雕成小牛形狀的羊脂玉鎮紙道:「咦,那鎮紙為什麼雕成牛的模樣?好啊!原來你屬牛!」
「你少打岔!」裴敏似笑非笑看著她,「今日你不說,休想從我這院子裡出去。」
沁瑤被她纏磨得沒法,只得輕描淡寫吐露了幾句。
裴敏怎肯罷休,笑著逼問個不停,沁瑤先還寧死不從,誰知裴敏「拷打」人的功夫一流,逼問到最後,由不得她不從。
沁瑤斷斷續續說了個四五成,裴敏這才放過她。
她先是出了一會神,隨後連聲讚道:「好!好!好!這位瀾王世子待你極好,難得還不是那種朝令夕改之人,聽說品性也可圈可點,配你倒也不算辱沒了。」
她一字不提「門第」、「家世」,只一句「不算辱沒沁瑤」,儼然將自己當作了沁瑤的娘家人。
只是剛說完這話,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黯淡了下來。
沁瑤看在眼裡,想起那位玉泉山上見過的許慎明,見裴敏顯見得情緒低落,忙挑了別的話頭引了她說話。
整個下午,沁瑤都跟裴敏像在雲隱書院那樣,輕鬆自在地閒聊玩耍,身上羅盤未曾有異動,隔壁唐府更是如一潭死水,聽不到半點動靜。
到了傍晚,裴夫人著人來請裴敏和沁瑤吃飯。
到了花廳,桌上果備了好些佳饌美酒,卻只獨裴夫人一個在上首坐著,不見裴紹和裴大人。
裴夫人招呼她們道:「你阿爺去同僚家赴宴去了。你哥哥說他有些疲累,只叫送些素菜到他房中去,不肯到花廳同咱們一處吃飯,倒也好,正好瞿小姐也在,省得要避嫌。」
「哥哥以前最愛吃葷菜,怎麼這幾日只肯吃素菜?」裴敏邊拉沁瑤坐下,邊疑惑地問母親。
裴夫人道:「你沒從書院回來前便這樣了,只肯吃素,不肯吃葷,性子也沉默了許多,你阿爺說,你哥怕是在滄州大營見多了刀光劍影,心裡多少有些膈應,等過些時日就好了。」
沁瑤默默聽著,越發覺得裴紹古怪,暗想今晚怎麼都得想辦法賴在裴府,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明白才好。
這時裴敏給她斟了一杯桃花酒,勸道:「上年春天我自己摘了府裡的桃花花瓣釀的,埋在牡丹花從下,前些時日才挖出來,滋味正好,比外頭酒肆買的香多了。」
沁瑤邊推說自己不勝酒力,邊作出一副盛情難卻的模樣將那杯酒飲下,隨後便直嚷頭暈,一頭趴在桌上睡死了。
裴氏母女驚訝得張大嘴,好半天都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最後還是裴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沒想到沁瑤竟是個一杯倒!哎呀,今夜索性就讓她跟我同住得了。」
「胡鬧!」裴夫人輕斥,「醉酒不過醉個一時片刻,一會功夫就醒了,不如將瞿小姐扶回你房中,等她醒來再做計較。」
裴敏只好照辦,滿心希望沁瑤就此睡死,不走了才好。
沁瑤果然如她所願,一直舔著臉睡得死死的,呼吸勻淨,跟熟睡時一模一樣。
裴夫人眼看著已過了宵禁時分,一會武侯就會上街巡視,他們連個信都沒法給瞿府送了,只得讓沁瑤跟裴敏同住一床,親眼看著婢女們幫沁瑤淨了手面,收拾妥當,這才回了正房。
沁瑤頭一回這樣騙人,心裡好生過意不去,只好自我安慰是為了幫人消!災,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裴敏見時辰不早了,也摘了釵鐶,洗漱上床,又藉著床旁羊角燈看了會書,這才挨著沁瑤睡下。
許久之後,才聽見她呼吸綿長起來,顯是終於睡熟了。
沁瑤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待著,直等到後半夜,懷中羅盤終於卡嚓一聲,緩緩轉動起來。
沁瑤忙睜開眼,起身點了裴敏的睡穴,下了床之後,又用最快速度在她床前佈置了一個六合陣,這才斂聲屏息溜了出去。
從裴敏的院子翻牆而出,羅盤的動靜又比方才響了些許,沁瑤順著指針的指引一路往前走,直走到裴宅的後花園處,便見指針越發動得厲害,沁瑤隱身在樹後往外一看,便見仍是上回用無涯鏡照出邪氣的那扇朱紅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