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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節

其實藺效昨晚睡得並不好,人躺在床上,腦子裡卻全是跟沁瑤在琉璃居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起她柔軟馨香的身子和清甜如蜜的唇,從心到身生出一股燥熱,怎麼也躺不住,到最後,險些到外頭院子裡借舞劍發洩一通,直到天亮時方勉強合了會眼。
雖然大半夜未睡,他早上起來時卻甚覺神清氣爽,到了青雲觀,不知還要等上多久,想起沁瑤自小在此長大,莫名親切,忍不住舉目四望,見觀外種滿松柏,綠蔭森森,古意盎然,觀內觀外一片寂靜,不聞車馬喧騰。
論修行,青雲觀自然是個理想之處,可想起沁瑤來時不知幾歲,於孩童來說,這地方到底寂寞了些,也不知她初入觀時有無父母陪伴左右,練功學道時又吃了多少苦頭,心下不免又生出濃濃的憐惜。
等到沁瑤出來,瞧見她清爽秀麗的妝扮,只覺迎面拂來一陣春風,吹得他心中悸動不止。
走到近前,目光在沁瑤臉上凝了片刻,方轉頭含笑對阿寒打招呼,「阿寒師兄。」
阿寒跟藺效早已熟絡,一向覺得他待自己客氣尊重,全沒有世子的架子,對他頗有好感。
此刻見藺效態度親切,便也憨憨一笑道:「世子,你怎麼一大早便來了,昨日才從五牛山回來,今日還要跟咱們去找玉屍嗎?」
「玉屍?」藺效微訝。
沁瑤見狀,顧不上難為情,先輕聲問:「方纔你來,可曾遇見師父和緣覺方丈?」
藺效神情微滯,頓了頓,道:「早上在盧國公府耽誤了些時候,剛剛才到觀外,不曾遇見道長。」將夏荻一節暫且隱去不提。
「那許是錯過了。」沁瑤心裡隱隱生出一分僥倖,師父見了藺效,只怕又會發作一回,倒不如彼此錯開,也免得生出是非。
她耐心對藺效解釋道:「玉屍就是咱們昨日在倉恆河見到的那個陣法所壓之物。」
將緣覺跟他們師徒說的玉屍來歷從頭到尾跟藺效說了。
藺效靜靜聽完,思忖一會,剛要說話,常嶸等人不知從哪冒出來了,道:「世子,瞿小姐,馬車已備妥,此處日頭甚大,不如移步到馬車上說話?」
沁瑤往他身後一看,見不遠處的道路旁停著上回那輛套著千里良駒的馬車,只車伕已換成了個眉目尋常的中年人,不再是魏波。
藺效看著她,語帶商量道:「你方才說要去東西兩市找尋玉屍,但我聽你說了來龍去脈,總覺得有些地方不通,須得從頭到尾再梳理一遍,估計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不如上車再細說。」
沁瑤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便跟阿寒一道上了馬車,兩人齊齊坐在右邊窗下的長椅上。
過不一會,藺效將座騎丟給常嶸,自己也上了車,見沁瑤身旁已坐著阿寒,沒他的位置,只好到上首正中坐下。
沁瑤頭一回見他坐馬車,雖然馬車寬敞,阿寒也在一旁,但他人高腿長,坐下後錦袍下擺覆上她的裙子,膝蓋也險些抵著她的小腿,沁瑤頓時想起琉璃居的一幕,耳朵騰起紅雲,忙悄悄將腿向身後收回幾分,避免跟他相觸。
藺效看在眼裡,臉上也不免有些發燙,忙清清嗓子道:「你方才說的,我想了一想,我倒覺得,當務之急不是去東西兩市漫無目的地找尋玉屍,而應該立即趕到大理寺一趟。」
沁瑤略一沉吟,瞬間明白過來,道:「你是說,我們應該直接從死在湖中的那位少年身上入手?」
「是。」藺效想了想,「依你那日所見,那少年脖頸上有傷口,身上血液彷彿已被吸空,死因多半與湖下殭屍脫不了干係,如果玉屍已然有了金屍人選,這位少年有沒有可能就是她得到的第一份投名狀?」

第85章

說話間已到了大理寺。
下車之前藺效若有所思看一眼沁瑤的妝扮,喚了魏波近前,囑咐幾句。
等魏波領命走了,這才轉頭對沁瑤道:「大理寺內耳目眾多,我讓魏波去弄一套男子衣裳來,你做了男子妝扮,一會行起事來也方便些。」
沁瑤忙點頭:「正是這個理。」
三人在車內邊說話邊候著,過了一會,魏波果然去而復返,帶回了一套男子衣裳。
藺效便跟阿寒下了車,以便沁瑤在車內換衣裳。
沁瑤展開一看,見是套圓領窄袖袍衫,顏色是不打眼的灰藍,布料也算得尋常。許是這回給的時間夠充裕,衣裳尺寸要比上回在玉泉山那套合身許多,不至於將沁瑤大半個人給埋沒,襆頭也不大不小,沒有隨時被風刮走的隱患。
迅速地裝扮完畢,沁瑤便掀簾下了車。藺效轉頭上下打量沁瑤一番,見她襆頭戴得端端正正,衣裳也系得一絲不苟,精緻小巧的臉蛋上烏溜溜一雙眼珠,整個人神采奕奕,只是跟平日著女裝相比,似乎又小了一兩歲。
他看得心悅,對她道:「常嶸進去給劉贊遞話了,咱們在此稍候片刻。」
沁瑤點頭,眼睛往那兩扇威嚴肅穆的朱紅門內瞧了瞧,安靜地在藺效身旁候著。
過了一會,常嶸從大理寺內出來,走到藺效身旁低聲道:「劉大人正好在裡頭,讓請世子進去。」
藺效點點頭,領著沁瑤和阿寒往內走。
沁瑤跟著藺效,一面走一面忍不住想,這位大理寺卿劉贊大人正是劉冰玉的父親,聽說為官清正,在朝廷中頗有威望,照這幾回的情形來看,料得他一來跟藺效私交不錯,二來頗信得過藺效的為人,否則以兩人的年齡之差,斷不會像現在這樣對藺效屢開方便之門。
只是上回秦征那樁案子,藺效也不知是怎麼跟劉贊等人交代的,反正到最後,皇上將幾樁案子都壓了下來,力保秦征死後的威名,根本沒有替那幾位枉死女子討說法的打算。
而劉贊苦查了兩個月,換來這樣一個囫圇吞棗的結局,不知心中會作何感想。
進了內,劉贊卻沒上回那樣在正堂坐著,而是在後堂的書房內辦公。
一位衙吏領著他們繞過正堂後的小院子,到了門前道:「大人,藺統領來了。」
門內傳來一把低沉渾厚的嗓音,「快請進來。」
沁瑤跟在藺效身後入內,抬眼一望,見是一間極寬敞的書房,四面牆都是齊頂的書架,裝滿各類書籍,裡頭一大一小兩張書桌。
大書桌後是大扇推窗,光線毫不吝嗇地投射到屋內每一個角落,照亮桌後那位中年官吏的身形樣貌,沁瑤認出這人正是上回見過的大理寺卿劉贊,這回留了心,這才發現他眉眼確實跟劉冰玉有些掛相。
另一張書桌則靠著書架而放,上面堆滿卷宗,後面坐著個形容俊朗的年輕男子,正提筆書寫著什麼。
藺效等人進來時,那人抬頭一看,原本冷淡的神情驟然化為驚訝,白皙的手指握著筆,久久忘了落下。
直到毫端一滴墨低落紙上,在雪白紙上氤氳出一攤再抹不去的墨漬,方才回過神,狼狽地將筆放下,又將那團染了墨的紙草草揉成一團,站了起來。
沁瑤沒想到今日能在大理寺碰見馮伯玉,險些沒將一聲「馮大哥」叫出口,見馮大哥神色複雜地望著她,不敢唐突,只好對他做個無聲的嘴形,臉上露出笑意,點頭打招呼。
許久不見,沁瑤只覺馮大哥瘦了許多,神情也有些陰鬱,不像往常那樣總是和顏悅色,不免有些疑惑,聽母親早上說,馮大哥不日便要被擢升為大理寺推丞了,照理說該人逢喜事精神爽才是,怎會這般無精打采。莫不是衙門裡公務過繁雜,馮大哥應接不暇,太過疲累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