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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節

這邊師徒三人計議給緣覺送信之事,那邊殿中怪物注意力卻已從師徒三人轉移到了藺效身上,用一雙綠得發碧的眸子盯著藺效看了半晌,卻遲遲沒有行動,像是想起地道中吃過他一劍的虧,不得不有所顧忌。
藺效冷冷地看著那怪物,手中赤霄嗡鳴聲不絕於耳,他知道此物甚難對付,連清虛子都奈它不得,自然也不會妄動。
對峙了許久,那怪物終於再也按耐不住,對著殿外發出一聲怪叫,彷彿在召喚什麼人,隨後殿外便閃身進來一個纖細的魅影,進來後,逕直跪在怪物腳下,靜靜等他吩咐。
沁瑤轉頭定睛一看,竟是那女鬼,微微一愣,沒想到那女鬼竟對那怪物這般俯首貼耳。
便見那怪物做了個手勢,陰森森地指向沁瑤等人。那女鬼領命,垂頭束手地起了身,目光一厲,直往沁瑤等人撲來。
阿瑤一邊跟師父對付女鬼,一邊趁機給阿寒打掩護,好不容易助他跑出廟門,速速去給緣覺送信。
有女鬼牽制清虛子等人,怪物再無後顧之憂,緩緩移動黝黑龐大的身形,看向藺效,這一回,卻再未猶豫,眸中幽光綠意一盛,便鬼魅般地欺到了藺效身前。
藺效早有準備,見怪物厲爪直朝自己胸前抓來,飛快側身一避,隔劍一擋,原本冷光瑩瑩的劍身光芒大熾,將殿上照得倏然一亮。
那怪物的爪子碰到赤霄,活像被燙著了似的,低低地怪叫一聲,卻也不退不避,馬上掉轉方向,改而抓向藺效的脖頸。
沁瑤雖忙著對付女鬼,卻也時時刻刻在注意藺效這般的動靜,見此情景,駭得發出一聲低呼,怪物這一爪下去,藺效哪裡還有命在?
忙撇下那女鬼,搶過師父手中的草繩,憤然擊向怪物。
藺效的劍速卻遠比沁瑤想的要快,分明前一刻劍身還橫在前胸,一眨眼便握住劍柄順著他和怪物的縫隙往上一削,那怪物的爪子頓時被削了個結結實實,險些沒給削下半個手指。
怪物收回巨爪,再不戀戰,陰測測地冷笑一聲,重又躍回樑上,口中嗚嗚作響,發出一陣幽怨陰冷的低鳴聲,這聲音透過牆壁,穿過廟門,淒淒厲厲,不過一會功夫便傳出去老遠。發完聲,又從樑上飛躍而下,往夜色如墨的門外去了。
清虛子聽在耳裡,面上突然現出一層死灰般的顏色,失聲對藺效和沁瑤道:「不好,這羅剎多半在召喚百鬼夜行,若真是如此,一會這裡便會被百鬼包圍,萬難逃脫,咱們需得盡快離開此處才是。」
這樣一想,心中戾氣陡然加重,將草繩沁瑤手中重又奪回,邊唸咒邊用草繩死死纏住那女鬼的脖子,勒它個結結實實。
這回女鬼終於沒再幻化成一團黑影遁走,瞪著一雙十分漂亮卻絲毫沒有生機的眸子死死看著清虛子,鼻翼翕動,面若金紙,兀自拚命掙扎。
沁瑤在一旁細細端詳女鬼的面龐,忽想起當日東來居那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心下一陣黯然,暗暗歎息道:窈娘的眸子……
女鬼被勒得五官幾乎跳脫而出,眼睛已然突出眼眶,看著十分駭人。
清虛子卻毫不手軟,口中急急唸咒,草繩不時發出一陣陣杏色光芒。
「啪嗒——」那女鬼終於有一隻眼珠從眼眶裡滾落到地上,因上面還帶著黏液,濕漉漉的,滾得並不很快,滾了半天才滾到方纔他們出地道的那處出口。
這時恰好有人掀開那塊薄板出了地道,眼珠正好落在那人腳下,那人滯了一瞬,呼吸陡然加重,緩緩蹲下身子將眼珠如同稀世珍寶一般捧在手中,不斷絕望地低吼道:「不、不、不——」
沁瑤聞聲轉頭,見竟是秦征。也不知他何時從地道出來的,鬢髮散亂,形容狼狽,一身月白錦袍上更是早已被鮮血染透,手中長劍還兀自往下滴著鮮血,清俊的臉上滿是煞氣,狀若修羅惡鬼。
他捧著那眼珠,倉皇地抬頭張望一番,一眼看到那個正被清虛子死死勒住的女鬼,頓時又驚又痛,急喝道:「蕊珠!!!」瘋了一般揮劍朝清虛子刺來。
藺效看清秦征的形容,腦中倏然一空,手中長劍幾乎沒滑掉到地上,秦征竟突破重圍到了此處,那——常嶸他們呢?

第81章

第二日書院依然放假,沁瑤昨晚睡得並不踏實,早上起來便有些困乏。
洗漱完畢,趁采蘋等人出門倒水的功夫,偷偷將藏在枕下的簪子取出,猶豫了半晌,想著自己的妝匣向來是采蘋等人代為保管,母親有時也會過來幫著整理一二,若藏在匣子裡,難保不會被她們發現,不如自己隨身帶著,也免得哪天不小心露了馬腳。
這樣想著,便用絹帕裹了,小心翼翼地藏到懷中。
整理妥當,不經意一抬頭,瞥見一張眉眼生動的臉龐,略怔了怔,總覺得鏡中人比往常要明麗嬌媚許多,全不像她自己。
采蘋倒水回來,一進門便見沁瑤正散著頭髮對著鏡子發呆,一頭秀髮如雲,襯出她腰肢纖細,側臉恬靜柔美,漂亮得如同畫中人兒一般。
只臉頰上隱約可見紅雲,不知在想些什麼。
采蘋腳步微緩,想起昨日見到的那位俊郎君,心知肚明地咳嗽一聲,這聲音猶如一聲炸雷,總算將沁瑤喚得神魂歸位。
采蘋近前幫沁瑤梳妝,見她異常安靜老實,乖乖地任自己擺弄,便壓著嗓子道:「昨晚小姐沒回府之前,大公子來了好幾趟,見小姐遲遲不歸,便盤問奴婢小姐到底去了何處,為何這麼晚了還不回。奴婢只好說,小姐去西郊找道長去了,恐怕一時趕不回來,大公子這才作罷。」
沁瑤本就心中有鬼,聽了采蘋這話,愈發如坐針氈,惟恐一會哥哥會突然發難,逼問她都跟哪些人在一處。
好不容易讓采蘋幫自己妝扮完,沁瑤忙不迭到正房去給父母請安,一路上忐忑難安,不知精明如哥哥,會不會從她身上瞧出什麼破綻。
誰知到了正房,只有一個瞿陳氏正坐在上首聽下人回事,見了沁瑤,忙讓那幾個管事下去,笑道:「琢磨著你該起了,阿娘準備了好些粥點,就等著你來吃呢。」
沁瑤左右張望,到桌前坐下,問:「阿爺和哥哥呢?」
「去衙門了。」瞿陳氏親手替沁瑤盛上一碗羊麋粥,令她趁熱吃,「這些日子朝廷似乎要編纂什麼詞典,翰林院特推了你哥哥主持事務,這幾日忙得不可開交,就連前日去書院接你,都是特意跟院史大人告了半日假,回來後寫寫畫畫,弄得很晚才睡。」
沁瑤聽了直笑,「阿娘,您該高興才是,哥哥被皇上點到翰林院這才多久,院史大人便讓哥哥主持編纂詞典,說明院史大人器重哥哥。」
瞿陳氏笑得眼角魚尾紋都深了幾分,道:「我也是這麼說呢,讓他在幾位大人面前多表現表現,也好早日擢升。」
說著,想起什麼道:「前兩日馮家大娘和初月在咱們家來串門,說伯玉這孩子自到了大理寺,已辦了好幾樁得力的案子,大理寺卿劉大人往吏部遞了奏呈,過不幾日便要擢升他做大理寺推丞呢,從主簿到推丞,可不是連升三級嗎?你爹聽了,也直說伯玉這孩子不差,日後難保不會出朝拜相呢。」
沁瑤聽了一愣,暗想自進了書院讀書,已好些日子未見過馮大哥和馮初月了,聽阿娘這話,馮大哥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只不知馮初月最近如何,這兩日自己雖放假,卻好些事要忙,未必能有機會遇上。
正想著,忽聽母親在一旁含著希翼問:「昨日你跟幾位同窗去南苑澤,就不曾碰到伯玉和馮家小妹?」
沁瑤聽得南苑澤三個字,臉頓時燒了起來,忙藉著飲粥掩飾性地低頭,口中含糊道:「昨日那邊出了些事,我去城郊的五牛山找師父去了,沒遇到馮大哥和初月。」
瞿陳氏難掩失望,悶悶道:「好好的花朝節又跟神啊鬼啊的扯到一塊了,唉,照阿娘說,咱們阿瑤早些嫁了人就好了,做了婦人,你師父總不好再逼著你跟他到處打打殺殺了。」
沁瑤聽到「嫁人」這兩個字,心裡突突直跳,不敢接腔,只低頭一個勁地飲粥,好不容易吃完,便對母親道:「阿娘,昨日我跟師父在五牛山發現了邪物,今日需得到觀裡跟師父商量對策,時辰不早了,這就要走了。」
說完,見母親雖然神色不虞,到底沒出言反對,暗暗鬆口氣,忙一溜煙出來。
上了馬車,讓魯大趕往青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