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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節

馮初月仍不住探頭往方才看見沁瑤的地方瞧,奇道:「方纔那個明明是阿瑤啊。」
說完,轉頭一拽馮伯玉的胳膊,肯定地說道:「哥,我看得真真的,斷錯不了,那人就是阿瑤,她旁邊那人我上回也見過,好像是瀾王世子。」
馮伯玉面色複雜地看著轉眼被人群給淹沒的那個身影,對妹妹的話不予作答。
馮初月沒注意到哥哥的不對勁,只思索著說道:「可為什麼他們兩人身邊沒有旁人呢?連瞿大哥都不在——難不成,阿瑤跟瀾王世子竟約著單獨出來過花朝節?」
停頓一刻,眼睛亮起來道:「哎,哥,我想起來了,上回我被怪物擄走那一晚,阿瑤也是一直跟這位瀾王世子在一處的!」
馮伯玉聽了這話,臉色愈發難看,默了好一會,才艱難道:「休要胡說,莫敗壞了瞿家妹妹的閨譽。」
「我才沒有胡說呢。」馮初月自顧自說得起勁,「我早就覺得奇怪了,為什麼阿瑤身邊總能見到這位瀾王世子?而且他看著很冷清一個人,偏願意對阿瑤有說有笑,要說他對阿瑤沒有心思,我都不相信。」
馮伯玉暗暗握了握拳,轉身便走。
「哥!怎麼就走了。」馮初月一驚,忙跟在馮伯玉身後,「咱們為啥特意從瞿府趕到南苑澤來?不就是聽瞿夫人說沁瑤到了此處,特來找她玩麼?這會跟她連一句話都沒說上就走,多沒意思。」
說得上話嗎?馮伯玉冷笑,方才雖然離沁瑤有段距離,可喚沁瑤的時候,她分明聽到了聲音,還馬上轉身四處找尋聲音的來源,他們只要再繼續往前走一小會,定能落在她眼裡,繼而與她相會。
可下一刻,卻彷彿有一股無形力量橫亙在前,阻撓他們前去找尋沁瑤,那力量無形無聲,但卻極有章法,他既無法識別人群中到底是誰在阻攔他,也無從順利地往前多行一步,而這裡頭的緣故,根本無需細想。
他憤恨至極,雖不知瀾王世子究竟何時跟沁瑤有了交集,又是何時對沁瑤起的心思,可也知道這世間之事就是這般沒有道理,對方有權有勢,又一路苦心經營,自己憑什麼跟他爭呢?
他不願放棄,可越想越覺得此事無解,心中絕望之至,再不願聽妹妹呱噪,一徑鬱鬱地出了南苑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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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瑤知道琉璃居是南苑澤出了名的聽曲之地,裡頭的伶人唱作俱佳,又因依水而建,風景極佳,若非長安城的天潢貴胄,休想在此訂得一席之地。
這時藺效已不再握著她的手,她彷彿又恢復了些自在,見藺效含著笑意邀她進去,點頭道:「嗯。」
藺效低頭看著沁瑤嬌美安靜的臉龐,心裡的滿足和欣喜愈發變得踏實具體,當下不再多言,引著沁瑤便要入內,忽聽「啪嗒」一聲,瀾袍下擺突然被不遠處飛來的一件東西給擊中,隨即耳邊爆發一陣哄堂大笑。
藺效和沁瑤同時怔住,低頭見是一朵絹做的牡丹花,落在藺效的腳邊,潔白的花瓣登時染上塵埃。
這絹花不會憑空而來,顯見得是有人故意擲到藺效身上。
兩人循聲一看,只見對面是座二層小樓,上寫著「曉風樓」,平日常有文人騷客在此聚會,今日不知被誰盤下,也頗為熱鬧,樓下聚滿了人,仔細一看,多是些簪著花的少年郎君,此時眼睛都看著藺效,笑得輕浮促狹。
其中一人打趣藺效道:「這位俊郎君,春翹娘子相中你了,莫再耽擱,快來先同春翹娘子飲杯酒,晚上便入』洞房』罷。」
餘人浪笑,謔笑聲此起彼伏,「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福氣。」
還有人拈酸吃醋:「春翹娘子,你瞧瞧我,我分明不比那人生得差,為什麼就不肯多瞧我一眼。」
這群人打量完藺效,重又轉頭看向二樓,七嘴八舌地獻慇勤,藺效和沁瑤這才發現二樓樓座倚欄坐著一位窈窕的妙齡女子,相貌雖算不上沉魚落雁,但著實讓人驚艷,眼睛不大,卻十分細長嫵媚,尤其眼下一顆相思痣,彷彿凝結了將要為情人流下的淚珠,為她更添幾分欲語還休的妖嬈。
她此刻正被一群婢女如同眾星捧月般簇擁在當中,眼睛彷彿浸了晨露那般濕漉漉的,直勾勾地看著藺效,手指絞著鮫帕,舉止輕曼而隨意,說不出的風騷入骨。
藺效先是錯愕,隨後冷笑,這女子多半就是前幾日陳四等人談論的東瀛名妓了,無怪乎惹得一群浪蕩子如同蒼蠅似得圍著她團團轉。
他飛速看一眼沁瑤,卻見她非但不怒,反而饒有興趣地盯著那女子直瞧,心裡忽莫名生出一份躁鬱。
這時常嶸剛好趕至,雖不知方才具體發生了什麼,可連猜帶打聽,也能蒙個八九不離十,眼見藺效面無表情地看著二樓那位女子,眉梢眼角都結了一層寒霜,心知世子這時候已惱到極致,也不等藺效吩咐,忙領著人上曉風樓捆人去了。

第75章

藺效見常嶸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不願再浪費時間在這等無聊的事上,轉頭對沁瑤溫聲道:「時辰不早了,裡頭的伶人恐怕已經扮上了,咱們早些進去罷,免得誤了看戲。」
沁瑤雖然存了繼續看熱鬧的心思,但聽藺效說得這般柔和懇切,臉不由一熱,安靜地點點頭,由著藺效引他進去了。
這琉璃居安排得極為巧妙,雖有正門,但旁邊尚有側門,有一條密道專供客人出入,想是為了保護諸人的私隱。
琉璃居內一共兩層樓,一樓正中是一個大戲台,此時台上已升帳擺鑼。
二樓是雅座,正好俯瞰一樓的戲台,一共八間,環住戲台圍成一圈。每個雅座前都垂著紗簾,這紗簾產自西域,材質頗為奇異,懸於雅座門前,外頭人看不清裡頭的情形,但裡面的人卻可以將戲台上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樓內正焚著香,味道清幽奇異,不似外頭的青樓樂坊之流的蘼香那般讓人昏昏欲睡,反有些神清目明之效。上樓時過道狹窄,只供一人通過,過道兩旁紗幔重重,將過客遮擋得嚴嚴實實。
沁瑤悄悄打量,暗暗稱奇,這琉璃居如此煞費苦心,幾乎可以保證所有來店的客人都不被外人瞥見形貌,甚至連在店內看戲的客人都無從知曉彼此的底細,彷彿專為了幽會而佈置。
她想起早年間聽過的一個笑話,說是一位公主帶著面首去某樂館聽戲,正好撞見駙馬跟外頭養的相好從裡頭出來,兩邊私情同時被撞破,頓時吵得滿城風雨,最後駙馬落敗,活被公主打個了半死,此後再不敢偷養嬌娘,公主卻依然縱情而為,面首換了一個又一個。
她想到此處,不免好笑,若那時便有琉璃居這樣的妙處存在,這等尷尬事斷不至發生。
兩人從廊內進了雅座,店家便將廊上原本垂著的厚重簾幔捲起,又將薄透的雅座紗簾放下。
沁瑤抬頭好奇地打量一圈,見雅座內設著榻和幾,榻後正是窗戶,推開窗便可見到碧水蕩漾的南苑澤。
轉過身,透過垂著的紗簾,又正好能瞧見樓下戲台,想來坐於此處聽戲時,並不耽誤觀賞窗外湖景,也不知這樣的巧思是什麼人想出來的,當真有趣別緻。
旁邊雅座不知是何人,靜悄悄的,毫無聲息,但不斷有幾位僕從端著巾帕進進出出,伺候得極為小心。對面幾間雅座,也都影影綽綽早坐了人,但因隔著紗簾,看不清形容相貌。
藺效在一旁看著沁瑤,見她雖人老老實實地坐著,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住好奇地打量周圍情形,神情審慎,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彷彿一隻機警的小貓,心裡不由生出好些憐惜,柔聲道:「外頭曬了這許多時候,先飲杯茶消消暑。」
沁瑤這時發現了几上擺著的瓜果茶點,當中一碗乳酪澆鮮櫻用冰塊浸了,正冒著絲絲涼氣,看著就格外解暑。
她瞧一眼藺效,想起上回在盧國公府除妖時,他曾打發常嶸替自己買了德榮齋的乳酪澆鮮櫻,沒想到今日在琉璃居也能見到這道點心,而且看著碗裡的櫻桃甚大,晶瑩剔透,乳酪的香味也尤為濃郁,顯然比德榮齋的更費了一番功夫。
藺效沒有看漏沁瑤眼中的疑惑,臉上直髮燙,他怎好意思承認自己今日全按照沁瑤的喜好做的安排,茶几上幾道點心不是他以往曾見沁瑤愛吃,就是估摸著沁瑤會愛吃,早早就令人做了準備,用冰塊鎮著候命。
除了這道乳酪澆鮮櫻,幾上還有許多沁瑤聞所未聞的佳饌,滿滿當當放了一桌。
當中一碟點心雕成了層層疊疊的小小牡丹花模樣,看著讓人食指大動。另一碟做成翠綠欲滴的小西瓜,圓滾滾的,十分稀奇,另有冰鎮著的許多瓜果,最顯眼的是一疊水晶盤子裡盛著的紅色硬殼果,沁瑤知道那叫荔枝,宮裡頭才能吃到,剝開鮮紅果殼,裡頭是雪白晶瑩的果肉,咬一口,直甜到心裡,她上回在玉泉山吃過一回,覺得很好吃,可惜這東西是嶺南進貢來的貢品,只在宮裡能吃到,外頭拿銀子也沒處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