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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節

清虛子師徒三人到了裴府,隨著裴林進得府內。
沁瑤先還有些忐忑,不知一會裴敏認出她來會作何反應,誰知進內只見到一個裴夫人,裴敏許為著避嫌,根本未曾露面。
「想來這位便是清虛子道長了。」裴夫人一見幾人進來,臉上的畏懼苦悶似乎就減緩了不少,忙扶著丫鬟的手快步迎上前,行一大禮,「見過道長。」
「夫人莫要多禮,快快請起。」清虛子但凡在外人面前,無不做出一副斯文有禮的模樣,很能唬弄人。
他往後堂探詢地看一眼,問:「府中的公子和小姐呢,為何不見出來。」
「哦,大郎眼下在督軍府任職,還未下衙,小女昨日才從書院回來,我和內子怕她害怕,不曾告訴她這些時日府中的異狀。」裴林接話道。
沁瑤暗暗皺眉,裴氏夫婦這般愁雲慘霧,裴敏怎會猜不到家中有異。
清虛子不再多話,令阿寒捧了無涯鏡出來,從堂前開始,一路細細察看到後花園,期間無涯鏡裡幾次出現波瀾,黑霧繚繞,顯示裴府中確實有邪氣。
到得後院一處,鏡中黑霧濃得形成黑色霧珠,溢出鏡面,往下緩緩流淌,清虛子見此情景,猛一頓足,抬頭往前一看,見是一扇朱紅小門,忙問:「這是何處?」
裴氏夫婦道:「乃是府中後門,外面便是三元巷,平日不常使用,只偶爾有下人從此門出去採買些府中雜物。」
清虛子覷著鏡中顯出的異象,許久才冷笑道:「若貧道未猜錯,那邪物每晚都從此門而入,再由此門而出,風雨不誤。倒有點意思,甚少見到這般守規矩的邪物。」
話未說完,旁邊下人忽道:「大公子。」
沁瑤聞聲回頭,便見一位青年公子遠遠走來,容貌與裴敏極為相似,都是眉毛飛揚,鼻樑高挺,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極是神氣,只比裴敏少了書卷氣,多了武將身上特有的利落颯爽。
裴公子看見清虛子等人,眸子裡毫無笑意,陰沉著臉朝幾人走來。

第71章

清虛子轉頭看向這來者不善的年輕人,皺了皺眉道:「這是府上大公子?」
裴氏夫婦也暗覺奇怪,怎麼大郎臉色這般難看,轉而一想,大郎素來不喜怪力亂神一說,對僧道之流頗有微詞,想來是看家中請了道士,有些不虞吧。
忙對裴紹做個告誡的眼神,轉身為清虛子做介紹道:「正是犬子。」
裴紹對父母丟過來的眼風視而不見,逕直走到幾人跟前,冷著臉問:「這是在做什麼?」
「大郎。」裴林微帶著慍意看向兒子,「這位是青雲觀的清虛子道長,慣會捉妖除祟的,咱們府上近日鬧得這麼凶,你母親前些時日打聽到道長的大名,今日特請了道長來家中察看。」
「捉妖除祟?」裴紹臉更陰沉了幾分,「不過發了幾次夢魘,一無人受害失蹤,二無人親眼見過所謂』怪物』,想來不過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嚇唬自己罷了,又何須請了這些玄黃術士到家中大動干戈。」
裴林不防兒子說話這般不留情面,語氣裡甚至還隱含著對父母行為的不屑,只差沒給他扣上一頂「愚昧盲從」的帽子,臉上便很有些掛不住,輕喝道:「大郎,你母親和我連夜噩夢,好些時日未曾好眠了,辦法想了不少,統統無用,如今好不容易請了清虛子道長來府中除祟,你不說幫著慇勤招待,只顧陰陽怪氣做什麼。
又回頭對清虛子笑著做解釋:「我家大郎在滄州大營裡廝混了一年,想來營中操練頗為辛勞,性子變了許多,有些狷介之處,還望道長莫要介意。」
裴紹臉上本來始終維持著山雨欲來的陰沉,聽裴林說出這句話,雙手微微握了握拳,旋即緊閉嘴巴,再不多言。
清虛子先見他語氣不善,一副找麻煩的模樣,本已意動,此時聽了裴林這番解釋,也不接茬,施施然轉過身,用寬大的袍袖拂了拂無涯鏡。
就見鏡中景象倏然變幻,原本濃聚不散的黑霧消失不見,緊接著,光潔可鑒的鏡面便如同衣冠鏡一般照向裴公子,連同他身後的裴氏夫婦也一併籠罩在內。
沁瑤心中一動,忙轉頭往鏡中一看,靜靜等了半晌,鏡中卻再未出現先前的黑霧,只映出裴公子帶著幾分疑惑的惱怒面孔及清晰可辨的輪廓身形,他魂魄清寧,渾然不見異象。
裴氏夫婦不明白清虛子為何好端端將法器轉向兒子,驚疑不定道:「這是?」
清虛子心中猜測落空,愈發疑竇叢生,只得暫且收回無涯鏡,看向裴氏夫婦道,「裴大人,裴夫人,依你們二人夢中所見,與貧道前些時日收服的一批邪物倒很有些相像,方才貧道用法器窺了窺,探得那邪物每夜都來你府中作祟。你們睡夢中本就魂魄不穩,受了那邪物釋出的邪氣衝撞,故而才會飄蕩到花園中,窺見那邪物的形貌。」
沁瑤聽了深以為然,也就是說,裴家人並非夢中生出幻境,分明是魂魄從身體逸出,親眼見了那邪物,不明就裡,反以為是做夢。
清虛子說完,沉吟片刻,又問:「敢問府上近些時日可有人去過五牛山?」
「五牛山?」裴林有些奇怪,「西郊那座五牛山?不曾去過。」
「怎麼不曾?」裴夫人欽佩地看一眼清虛子,溫和地糾正丈夫道,「大郎從滄州大營回來,不正好路過五牛山麼?」
「哦?那這就說得通了。」清虛子點點頭,捋鬚思忖道,「許是裴公子途經五牛山,落在了山中邪物的眼裡,那邪物一路尾隨裴公子到了府內,其後便開始作怪。」
是這樣嗎?沁瑤暗暗皺眉,殭屍有形有質,從五牛山行到長安城內,無論怎麼掩蔽行跡,難保不被人給撞見,繼而掀起軒然大波,怎會像現在這般悄無聲息。
裴氏夫婦見清虛子已猜到怪物的來歷,心中添了許多底氣,忙道:「那道長打算如何對付這怪物?」
清虛子抬眼看向那扇朱門道:「上回貧道和徒弟在五牛山捉屍,因數目太多,我跟徒弟精神有限,難免逃脫一二,府上這位恐怕便是其中一隻,它既每夜都來磨纏,今夜自然也不會例外,貧道即刻跟兩位徒弟布好陣守在此處,待它來時,務必將其一力除去,以永絕後患。」
「那就再好不過了。」裴林臉上直如撥雲見霧,瞬間亮堂了不少,忙懇切道,「道長施法時需要我等做些什麼,直管吩咐,」
清虛子暗暗掃一眼面無表情的裴紹,微笑道:「晚間貧道做法時只需將花園空出,屏退左右,莫讓人前來相擾便可。」
裴氏夫婦應了,歡天喜地地下去做準備,裴紹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清虛子等人,過了許久,才隱含戾氣轉身離去。
到了晚間,清虛子便吩咐沁瑤和阿寒取出引魂幡,插於供桌上,又奉上三支煉魂香,將那扇朱紅小門打開,放一碗雞血於門外地上,靜靜等著。
今夜熱得出奇,往常穿行於長安城大街小巷的風彷彿被人裝入了一個密閉的口袋,連樹梢柳葉都靜止不動。
風既無跡可尋,雨又遲遲不至,空氣裡便只剩下滯悶的熱。
沁瑤眼睛望著門外那黑沉沉的三元巷,頭上汗意蒸騰,身上道袍如同濕透的書頁,將她給嚴嚴實實地裹住。
她一邊拭汗一邊暗自奇怪,這等酷暑天,那殭屍只怕在長安城捱不過半日,便會發出沖天腐臭,究竟是如何做到來去自如,不引人側目的?
她想起前日的泉中殭屍,有心要跟師父詳說,又怕發出聲響,驚擾了前來滋擾的殭屍。
等了大半夜,朱紅小門一無動靜。
沁瑤和阿寒後來按耐不住,悄悄躍到牆頭又等了許久,三元巷的盡頭卻始終安安靜靜,不曾出現殭屍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