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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節

走不一會,到了一處僻靜處,忽聽有人在身後喊道:「元真道長。」
這聲音傳到沁瑤耳裡,猶如一聲撼地雷,將她震得身子一僵。
「果然是你。」身後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那人不等沁瑤回頭,便快步走至沁瑤身前。
沁瑤抬眼一看,竟是盧國公夫人。
盧國公夫人細細打量沁瑤的臉龐,緩緩點頭道:「早先在書院裡見你眼熟,我便起了疑心,只我斷想不到當初在我府裡幫忙除祟的小道士竟是個女兒身,不光如此,還恰好被選入了雲隱書院就讀。」
她臉色雖依然威嚴,眸子裡卻隱含著幾分欣慰。
被歷來精明強幹的盧國公夫人認出,沁瑤倒也不怎麼意外,只內心免不了掙扎糾結,在否認和承認之間搖擺好一會,終於決定放棄編謊話糊弄盧國公夫人的打算,老老實實承認道:「學生並非有意隱瞞。」
盧國公夫人點頭,鄭重看著沁瑤道:「上回我府中進邪祟之事,多虧了你出手相助,不但識破那邪物的偽裝,還救了國公爺和三郎一命,上回我去青雲觀本打算親自向你致謝,你師父卻說你並不在觀內,只好作罷。眼下我既已認出你了,少不得向你說聲多謝。」說著便屈身向沁瑤行了個大禮。
沁瑤嚇了一跳,忙將她扶起道:「除妖降魔本是我道家份內之事,夫人何須如此客氣。」
盧國公夫人緩緩起身,肅容道:「當日若不是惟瑾機敏,將道長請到我府中除祟,國公爺和三郎恐怕早已被那妖物所害,此刻哪裡還有命在,若悲劇果真發生,於我闔府中人來說,無異於天崩地陷。因而道長對我盧國公府上上下下的恩德,老身實不敢忘。」
沁瑤見她並不就此打聽沁瑤為何做了道士,說話仍極有分寸,心下感服,只好道:「夫人過譽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國公爺他身子恢復如初了嗎?」
上回她已在韋國公府夜宴時見過蔣三郎,蔣三郎人雖瘦了許多,但臉色已比被狐狸殘害時好了不少,顯見得並未傷及根本。可卻始終未曾聽到國公爺的消息。
盧國公夫人剛要說話,身後忽急匆匆走來一個婢女道:「夫人,怡妃娘娘在後殿問起您,說請您過去一同泡溫泉,說說話呢。」
盧國公夫人臉色又恢復之前的沉靜,道:「知道了,這就來。」
轉臉對沁瑤道:「改日再與道長細說。」
沁瑤在原地目送盧國公夫人走了,才又轉身往樹林走,還未到池子,遠遠便聽到一陣少女清脆的嬉戲聲。
「阿芫,阿芫,別光坐在泉水邊上,你倒是下來呀。」是康平公主的聲音,一眾說笑聲裡,就數她笑得最大聲。
再走兩步,便見樹林中四處俱掛著琉璃燈,一處冒著熱氣的清澗從幽深地樹林深處蜿蜒而來,當中最寬闊處兩旁各設了簾布,將泉中諸人擋了個結結實實,透過燈影,只能看到簾幔內影影綽綽,似乎有不少人在內嬉戲。
沁瑤到了近前,伺候在外的宮女早得了吩咐,忙掀開簾幔,請沁瑤入內。
沁瑤進去才發現這條玉泉相當寬闊,能容納數十人有餘,那泉水清冽,潺潺流動不止,不知源頭,也不知欲要奔向何處。眾人所在的地方不過整條玉泉當中的一段。
「阿瑤,快下來。」卻是王應寧和裴敏笑著喚她。
沁瑤笑著應了,走至一旁,去了襦衫和半臂,只著一件抹胸和褻褲,緩緩下到泉水中。按理說,泡溫泉需得不著寸縷,任由泉水浸入肌理,可沁瑤畢竟是未嫁之身,臉皮還未厚到可以在旁人面前袒胸露乳的地步。所幸泉中諸女都穿著貼身衣裳,倒也不顯得沁瑤打眼。
沁瑤游到王應寧和崔敏旁邊,笑著跟她們說了兩句話,一轉臉,卻發現瀾王妃也在泉中,臉色陰沉,正不知看著何處發呆。
沁瑤不想被她認出,忙不動聲色地往王應寧身後躲了躲,後見瀾王妃根本未注意到她,便放下了心,暗暗掃她一眼,心裡生出幾分奇怪,怎麼瀾王妃臉上的妝容愈來愈粉嫩鮮艷了,雖說她年紀不大,不過十七八歲,但到底是王妃的身份,這等青蔥的妝扮看著與她實不相宜。
而且為何她不去後殿溫泉池泡溫泉,偏要跟康平等人混在一處?
正想著,忽覺池下似乎有什麼冰冷至極的東西滑過,她先是一驚,隨即反應過來,猛的低頭往下一看,卻發現腳下什麼都沒有,那股寒意也瞬間減淡,再也察覺不到。
沁瑤靜靜地感知了身遭一會,見眾人談笑如常,泉水也逐流不息,始終未出現異樣,皺了皺眉,只得暫且將疑惑按下。
夏芫坐於泉旁,兀自用一雙筆直纖細的小腿輕輕划動著泉水,眼睛並不看泉中,只顧靜靜看著沁瑤,見沁瑤面容姣美,身量纖細,一身雪膚在琉璃燈的照射下愈發顯得晶瑩剔透,心裡一刺,忽道:「康平,阿淇,最近咱們總拘在院裡,好些日子未上過街了,等過幾日書院放了假,咱們去摘星樓挑首飾去啊?」
康平不解道:「咱們不是才買了許多首飾麼,你頭上那根簪子不就是新添置的麼。」
陳渝淇抿嘴笑道:「公主這話只說對了一半,阿芫這些日子是添置了不少首飾不假,可她頭上那根杏花簪卻不是她自己買的,而是旁人送的。」
此話一出,眾女齊齊往夏芫頭上看去,瀾王妃也微微一怔,細細端詳起夏芫那根簪子來。
「誰送的?」康平直愣愣道。
陳渝淇看一眼夏芫,笑道:「自然是——」
夏芫臉一紅,作勢摀住陳渝淇的嘴道:「不許胡說。」
陳渝淇笑著躲閃道:「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只這東海寒玉太過珍稀難得,即便如摘星樓潤玉齋這等大首飾鋪子,也不過一年得巴掌大的一小塊,頂多做上兩根簪子,咱們只需去這兩家鋪子問問都是誰買了東海寒玉簪不就得了,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誰這麼用心,出手又這般闊綽。」
夏芫啐道:「偏你機靈,我偏不讓你去問。」
旁人被這話勾得好奇,忙游到陳渝淇身旁,纏著她問東問西。
正笑鬧著,一直未曾發言的瀾王妃忽然輕輕舀了舀水,朝岸邊游去,口中喚道:「李嬤嬤,將我的衣裳取來,我要回寢殿休息了。」
便聽那李嬤嬤應了,取了衣裳過來,過了一會,捧著衣裳走到泉邊,彎下腰,伸出一手,作勢要拉瀾王妃起來。
誰知正好這時陳渝淇和夏芫笑鬧不休,夏芫耐不住陳渝淇的呵癢,身子往旁一倒,剛好碰到李嬤嬤的小腿處。
就見瀾王妃對李嬤嬤使了個眼色,李嬤嬤點點頭,小腿忽幾不可見地動了動。
便聽夏芫哎喲一聲,頭上的簪子竟鬼使神差地飛到一旁,叮的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瀾王妃的臉色這才終於好看了些,卻又忙露出個錯愕的表情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李嬤嬤也忙撲通一聲跪下,不住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夏芫的臉瞬間由晴轉陰,盯著那只被摔得粉碎的簪子,久久未置一詞。眾女都被突然起來的變故給嚇住了,齊齊看向夏芫和瀾王妃,泉水邊靜得針落可聞,一時無人敢出聲。
沁瑤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覺泉水寒意一盛,一隻寒涼如冰的手握住了她的腳踝,她面色一變,想也不想便捏訣往泉下狠狠擊出一掌。
腳踝處那隻手挨了這一掌,燙著了似的驟然一鬆,往一旁移去。
沁瑤隨即潛入水中,卻正好見到眼前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飛速地往幽深不見底的泉水前方去了,沁瑤一怔,再顧不得許多,忙緊追其後,往前游去。
眾女注意力依舊放在瀾王妃和夏芫身上,誰也沒注意到水面起了幾絲微瀾,又迅速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