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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節

康平之前在夏荻等人身後,並未看清門內情形,乍眼看見馮伯玉,先是一懵,隨後臉一紅道:「你怎麼會在這?」
真是奇怪,這公主也不知什麼毛病,似乎每回見到他都會問這句話,馮伯玉暗暗皺了皺眉,拉著馮初月起身,給康平行了個禮道:「下官帶舍妹在此間飲茶。」
康平看著馮伯玉被墨綠錦袍映襯得格外清俊的臉,臉愈發紅了,忙把頭撇向一邊,故作鎮定道:「唔,免禮,坐下吧。」
馮初月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神態極不自然的康平,心下一動,忙笑著自薦道:「馮氏初月見過康平公主。」
康平的臉依然對著側方不動,轉動眼珠看一眼馮初月,見她跟馮伯玉長得十分相似,猜到她多半是馮伯玉的胞妹,破天荒地耐著性子點頭道:「知道了,坐下吧。」
這時店家早搬了好些椅子進來,請夏芫等人入座,門外又清了場,不得讓閒雜人等入內。
夏芫挨著沁瑤坐了,認真打量她一番,抿嘴笑道:「阿瑤頭上這枚簪子是在哪家鋪子添置的?真好看。」
說著不等沁瑤做出反應,竟不問自取,一把將她頭上一根蝴蝶繞花簪拔下,拿在手中細細把玩。
她這動作算得上十分無禮,連夏荻都不免一怔,但大家見慣了夏芫溫柔和雅的作派,從未曾見過她拂人臉面,眼見她笑得一派天真和煦,便以為她有意跟沁瑤開玩笑,便一笑置之,未再往深處想。
沁瑤行道這麼些年,不知見過多少錦繡朱顏下的鬼蜮伎倆,因此雖然她秉性純直,卻仍時刻對人保持戒心。
當下心中警鈴大作,不動聲色往一旁挪了挪身子,道:「這簪子是前年我生辰時在寶月樓買的,成色一般,算不得什麼好東西。」
陳渝淇聽了這話,露出個鄙夷的表情,對夏芫道:「阿芫,你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突然想換口味麼?這簪子隨處可得,稀鬆平常得很,怎入得了你的眼,光你頭上那根簪子便能換這樣的貨色上百根了。」
夏芫笑了笑,微微側過頭,剛好將插於髻下的一根玉簪暴露在沁瑤眼前,含著羞意道:「這不正好是別人送了我麼,我自己怎捨得買。」
沁瑤聽了這話,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夏芫頭上,見那根簪子通體雪白,極為清冽瑩透,看著跟她見過的那根雪中尋梅簪極為相像。
她不由一怔,原來這根簪子竟被她給買去了,怪不得後來她再去潤玉齋,想再流著口水瞻仰瞻仰那簪子都不行了,因為店家說簪子早已被人買走了。
可再仔細一看,又覺不對,夏芫頭上這根簪子的釵頭處確實是雕著花,卻不是那朵點綴了粉色花蕊的白梅,而是一朵杏花,裡頭綴著黃蕊,遠遠看著一模一樣,但卻少了雪中尋梅那份意境,落了下乘。
夏芫目光幽幽地看著沁瑤,不放過她臉上表情的每一處細微的變化,淡淡開口道:「阿瑤,我頭上這根簪子好看嗎?」

第56章

沁瑤眸子動了動,笑道:「好看。」
夏芫見沁瑤笑得比外頭的夏日還燦爛,半點不見低落或憤怒,只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她疑惑地望著沁瑤,直望進沁瑤清澈無瀾的眸子深處,彷彿想要從裡頭找出些許痕跡,好印證她心中的猜忌。
可沁瑤目光坦蕩,光風霽月地任她打量,時間長了,反讓她生出一股自己太過陰暗狹隘的錯覺。
終於她扯了扯嘴角,對沁瑤點頭笑道:「我的簪子好看,你的簪子也不差,方才是我唐突了,來,仍讓我替你把簪子戴上吧。」說著便湊近沁瑤,作勢要將那根蝴蝶繞花簪插到她髻上。
沁瑤不著痕跡地將簪子從她手上接過,自顧自插到自己頭上道,笑道:「不勞動郡主,還是我自己來吧。」
夏芫的手還僵在半空,眼裡閃過一絲困惑,明明方才簪子還在自己手裡,怎麼一眨眼就被沁瑤接過去了?
夏荻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似笑非笑地看著沁瑤,道:「瞿小姐又調皮了。」
沁瑤只當沒聽見夏荻的話,端了桌上的茶盅低頭飲茶。
夏荻每回見到沁瑤,都少不了吃她的冷臉,可他偏生就覺得有趣,總忍不住想逗弄她。
眼下見沁瑤只顧裝傻充愣,壞笑兩聲,仍要說話,忽聽陳渝淇壓低嗓音道:「哎,你們聽說了嗎,靖海侯前些日子不是突然暴斃了麼,諾大的靖海侯府就剩秦小姐一個人,怪可憐的,聽說皇上有意封她做縣主,要將她招進宮裡,由怡妃親自教導呢。」
沁瑤飲茶的動作一頓,忙支稜起耳朵聽下文。
夏荻道:「聽說皇上是因為想起秦侯爺一生征戰無數,擊退過無數敵虜,立下了許多汗馬功勞,憐其幼女孤苦無依,這才想著將秦小姐放到怡妃身邊教導,一則撫慰秦侯爺的地下英靈,二則也算是對眾多征戰多年的的將士一個交代。」
沁瑤垂下眸子,那日藺效回去後,想必早已將平康坊的幾樁案子匯報給了皇上,可皇上雖然清楚秦征的所作所為,卻仍要為其樹立一個英雄的形象,可見在他心中,幾個賤籍女子的死根本不值一提,決不肯為了她們玷污秦征的名聲。
至於皇上對秦媛的安排,則算得上寬厚仁和了,秦媛眼下總算有了依靠,不再形只影單,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雖這樣想,沁瑤心裡仍有些疑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正想著,忽聽康平突然探出窗外,對樓下嚷道:「十一哥!十一哥!」
窗開得甚大,視野廣闊,諸人無須起身便能看到樓下情形,往下一看,正看見藺效從對面一條巷子出來。
他今日穿件竹青色圓領錦袍,頭上未配冠,只簪一根羊脂玉簪子,看著十分素淨,手搭在腰間佩劍上,一徑走一徑跟身後兩名隨從說話,似乎有公事在身。
聽到康平的喊聲,藺效抬頭一看,就見聲音是從對面酒樓的二樓傳來的,窗邊坐了好些人。
康平又嚷:「十一哥,快上來飲杯茶再走。」
「不了。」藺效看清說話的是康平,低頭對魏波說句什麼,等魏波去了,這才又抬頭對康平道,「我還有事,你自己玩。」
說著便走向街道旁的店舖,目光四處搜尋,像是在找什麼人。
康平噘起嘴,還要說話,身後忽然又冒出個人頭,卻是夏荻,他看著藺效笑道:「十一哥,許久沒見你了,真不打算上來跟咱們說兩句話嗎?」
藺效見到夏荻,面色驟然變得極之難看,似乎想起什麼極不愉快的事,盯著夏荻看了好一會,方淡淡道:「你們玩你們的,恕我不能奉陪。」
話說完,轉身便走,忽又頓住,回頭一看,便見酒樓門前一輛烏油油的馬車,馬車上坐著個面膛黑紅的老頭,正是瞿府的車伕。
他一怔,抬頭看向二樓窗前,見影影綽綽,似乎有不少人,旋即改變主意,帶著常嶸往樓上走來。
沁瑤本以為藺效要去辦公事,不會上來飲茶了,不妨見到他的身影在門口出現,臉上露出喜色,忙笑著打招呼道:「世子。」
因對藺效多了一份瞭解和信任,少了一份生疏,這聲招呼便打得十分自然。
落在夏芫眼裡,卻只覺得沁瑤對待藺效別有不同,深深看她一眼,便起身對藺效笑道:「十一哥,快坐下飲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