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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節

靖海侯府也沒像沁瑤所料的那樣出現異動,每到亥時,靖海侯府便會闔府熄燈入眠,比一切勳貴人家都來得更規矩。
沁瑤漸漸疑心自己懷疑錯了對象,也許靖海侯當日真的只是湊巧去潤玉齋買了一串首飾,並不是照她所想的那樣,跟那幾名女子的死有什麼關係。
師徒三人也沒有像當初擬定的那樣一人一晚輪流巡夜。清虛子畢竟年事已高,值了一整宿之後,臉色就不大好看。沁瑤看著心疼,強逼著清虛子回青雲觀歇息,告訴師父,往後他的那一份,由她和阿寒來分擔。
而阿寒因對前些日子騷擾沁瑤的那個女鬼耿耿於懷,怕她又來暗算沁瑤,哪怕當夜輪到他休息,他也會陪著沁瑤巡夜。
終歸不是鐵打的身子,這樣整夜整夜在街上巡視,阿寒漸漸便有些體力不支了。到了今夜,沁瑤見阿寒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好說歹說勸他留在瞿府歇息。走時跟他約好,若有不妥,她自會放煙火示警。
就這樣懷中揣中煙火棒和羅盤,脖子上掛著噬魂鈴,沁瑤從瞿府出發了,一路出了瞿府所在的含春巷,便直奔平康坊。
夜色深漫,行人無幾,分外寂寥。
儘管沁瑤極力挑選陰暗不顯眼的地方行走,仍不小心被夜間巡視的武侯給發現了行跡,那領頭的武侯喝令她止步,問她一個小道士為何深夜在街上閒逛。
沁瑤不得不將藺效給她的那塊腰牌拿出,只說自己幫某位貴人除祟,事關貴人私隱,不便詳述。
領頭的那名武侯見了腰牌,二話不說便乖乖放行,之後又在街上見著沁瑤幾回,均當沒看見,任由沁瑤行事。
沁瑤不得不感歎這「藺」姓腰牌當真好使,省去她多少麻煩。
沿著平康坊巡視了一圈,羅盤未有動靜,偶爾幾個飄蕩的孤魂野鬼,並不足以對行人構成威脅,沁瑤也就沒費那個力氣加以理會。
到了靖海侯府所在的那條雙燕巷,沁瑤輕輕一躍,沿著路邊房屋的屋簷疾行起來,計劃用最快速度巡視完侯府四周,好重回平康坊。
走至一半時,身後屋瓦忽然發出一聲輕響,眼下正是萬籟俱靜的時候,這聲響動聽在耳裡極是刺耳。
沁瑤一凜,迅速回身看去,卻見月光昭昭,落眼處一片霜白,沒有任何異樣之處。
沁瑤狐疑地踮腳四處張望一圈,略一猶豫,仍像方纔那般,轉過身,繼續沿著屋簷疾行。
常嶸跟魏波貓在街道拐角處,連大氣都不敢出,世子說小道姑機敏,這話可果真一點不差,稍一不留神就會被她發現。
也不知她這些日子為何每隔一夜便要出來大街上巡視,看著不像捉妖,反倒像在找什麼人,整夜整夜不知疲倦地沿著平康坊找來找去,弄得他們也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他們倒還好說,幾班人輪流值替,總歸能有法子休息,但小道姑卻巡夜得這般頻繁,也不知道身子能不能熬得住。
可惜世子這些日子不但要查大隱寺之事,還得為了夏狩一事日夜操練羽林軍,每回他們去宮中找世子,十回裡有九回見不到他的面,根本無從匯報小道姑的近況。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魏波忍不住坐靠在牆角長吁短歎。
常嶸也在一旁坐下,搖頭苦笑,他頭一回覺得若小道姑能早早嫁給世子,不失為一件好事一樁。也省得他們既要擔心世子的安危,又要保護小道姑,來回奔波,苦不堪言。
而且據他這些日子的觀察,小道姑品行實在沒得挑,行事爽利,半點不矯情,除了門第不高,倒還真沒啥配不上世子的。只是不知道到時候世子打算怎麼娶小道姑。
正想著,身旁魏波忽然一扯他的衣袖,壓低嗓門道:「瞿小姐人呢?怎麼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常嶸一驚,忙直起身子往屋簷上一看,果然已經看不到沁瑤的身影了。
他忙跟魏波提氣沿著屋簷遠遠追出一路,卻只見週遭一片死寂,郎朗月光下空無一人,小道姑就這樣憑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第47章

雙燕巷是長安城一條出了名的古舊大街,自前朝建成後,距今已有百年歷史。整條街不過兩座宅子,一座是靖海侯府,佔了約莫三分之二的地界,另一座便是一個廢棄已久的老宅。
據聞那老宅曾是前朝某位將軍的宅邸,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被封禁了,這麼多年過去,無人理會,連離它僅有一牆之隔的靖海侯府都沒有將它納入麾下的打算,就這麼任它荒蕪著。
沁瑤每回路過這座廢舊老宅時,心裡都會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她身上的羅盤沒有指示,打開天眼也看不出任何異像,便只好當作自己太過草木皆兵,未再往深處想。
眼下她好不容易躲過靖海侯府的層層設防,剛跳上這座老宅的牆垛,便見雙燕巷的盡頭遠遠走來一個纖細的身影。
沁瑤一滯,飛快地四下一望,正好牆旁立著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她便忙蹲下身子,將自己隱藏在樹影下。
來人顯見得是個女子,步伐細碎,身量苗條,披一件灰撲撲的斗篷,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沁瑤透過樹枝張望了半晌,忽然覺得女子的步態有些眼熟。
那女子一路走到廢舊的老宅大門前,左右張望一番,忽然摘下斗篷帽子,便要推門而入。
今夜皓月當空,一切本該隱沒於黑暗中的事物都被這如洗的月光照得纖毫畢現,這女子的面容暴露在月光下,沁瑤身子陡然一晃,險些沒從牆垛上跌下去:竟是馮初月!
幾乎是同時,沁瑤胸前的羅盤指針忽然卡嚓一聲,緩緩轉動起來。
馮初月似乎有些惴惴不安,雖吱呀一聲推開了大門,卻仍立在門前,猶豫著不敢進去,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剛要提裙邁步,身後忽悄無聲息伸過來一隻胳膊,趁她發出駭人的尖叫聲之前,緊緊摀住了她的嘴。
馮初月險些沒嚇得魂飛天外,白著臉正要奮力掙扎,那人卻壓低嗓音在她耳旁道:「別喊,是我!」
馮初月聽著這聲音耳熟,動作一滯,炸著膽子戰戰巍巍往後一看,猛的怔住:「阿瑤?」由於嘴仍被沁瑤摀住,這兩個字發得渾沌又含糊。
沁瑤見馮初月認出她來了,便冷冷地將手從馮初月嘴上拿下來。
馮初月驚訝莫名地看著沁瑤道:「你怎麼會在這?」
沁瑤瞥她一眼,並不答話,從懷中掏出羅盤一看,見指針已然有愈動愈快的趨勢,面色微微一變,驚疑不定地抬頭往巷尾深處看去。
馮初月不知就裡,還要開口說話,沁瑤卻彷彿如臨大敵,一把拽著馮初月,飛快地閃進眼前那座廢棄老宅。
進了大門,門內卻是一個荒草叢生的花園,一應宅邸佈置皆無。
兩人皆是一怔,萬沒想到這宅子竟荒蕪至斯。
沁瑤迅速回身掩上門,顧不得細細察看週遭景象,拉著馮初月便快步地往宅子深處走。
馮初月本就做賊心虛,見此情景,心中愈發疑惑,小聲問沁瑤:「咱們這是要去哪?」
沁瑤沒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