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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節

而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緣覺方丈前些日子才因寺內進賊匪一事被官府抓了起來,怎麼此刻卻能大搖大擺地出入青雲觀?
沁瑤滿腹疑雲,未免唐突,不好一味盯著緣覺打量,只好將狐疑的目光投向師父。
清虛子顯然沒有向兩位徒弟做解釋的打算,完全無視沁瑤的目光,自顧自引了緣覺方丈便往院外走。
兩人路過阿寒時,緣覺忍不住停住腳步,靜靜地看向阿寒,目光隱隱透著幾分哀慟和悲憫。
阿寒茫然地看看緣覺,又看看師父,頗有些不知所措。
清虛子忍不住重重地咳一聲,緣覺這才回過神來,將目光從阿寒臉上移開,雙手合十對清虛子低聲道:「請留步,不必相送。」聲音倒一如既往的沉靜如水,讓人心定。
清虛子哼一聲:「沒打算送你,走好。」話雖這麼說,卻站在院中不動,直到目送緣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方回了廂房。
沁瑤緊跟在師父身後,很想問問師父緣覺因何事來青雲觀,但瞄一眼師父陰得要下雨的臉色,悄悄吐吐舌頭,又將話全數嚥了回去。
屋子裡簡直針落可聞。過了好一會,還是阿寒不知死活地先開口了:「師父,我和阿瑤用指陰符試出了文娘的屍首上有邪氣。」
清虛子身子動了動,目光朝沁瑤掃來。
沁瑤忙坐直身子,老老實實將這幾日的發現都告訴了師父,未免師父不相信她的推論,她甚至將那包包著文娘頭髮的紙包重又取出,用指陰符當面試給師父看。
清虛子微瞇著眼,眼看著指陰符剛一靠近紙包中的頭髮,幽藍的火苗便自符上竄起。
漸漸的,清虛子神情轉為凝重:「這文娘便是在獄中自縊而亡的那位?」
沁瑤點頭,試探著看向師父道:「平康坊死的這幾位女子中唯有她五官齊全,也唯有她的屍首未曾用無涯鏡試探過。若不是偶然聽馮大哥提起,我也想不起來用指陰符來查驗她的屍首。」
清虛子面色驟然變得極為難看,起身快速地踱了兩步,猛一頓足,看向沁瑤二人道:「你們該記得為師曾跟你們說過,妖界中有一項極為陰毒的邪術,名喚』返陽』。百年前,曾有邪物為使死去同伴復活,四處挖人五官拼做一處,隨後做法招魂,因這種邪術太過血腥殘暴,至今被佛道兩界中人視為天下第一邪術!」
沁瑤和阿寒齊齊點頭:「自然記得。」
清虛子自嘲地笑了笑:「可當這樣的邪術發生在眼皮子底下時,為師卻因為太過自負,未能及早發現其中的不妥,延宕到最後,險些釀成大禍!」
沁瑤見清虛子臉色異常難看,心中一驚,忙起身道:「師父——」
清虛子擺擺手,神情略顯疲憊:「薛鸝兒等人身上之所以沒有邪靈作祟的跡象,是因為她們幾人之死確實是凡人所為,背後那邪物為了不讓道佛中人起疑心,不得不借助某人之手取出五官,以便佈陣作法。所以無論當時咱們怎麼用無涯鏡察探,都找不出此案中有邪物參與的痕跡。」
「文娘的死,確實是兇手計劃中的一個意外。她雖非邪物收集五官的對象,卻因某種原因,不得不被兇手滅口,因她當時被囚禁在大理寺內,兇手無法潛入獄中,那邪物卻可以來去自如,故而她是本案中唯一一個死在邪靈手下的受害者。」
沁瑤暗暗點頭,終於合上了,師父的推測果然與她之前所想分毫不差。
「師父,咱們眼下該怎麼對付那邪物?」
清虛子起身來回踱了兩步,沉吟道:「此案麻煩的地方在於,不但有邪物在幕後進行操控,還有一名甘願受那邪物驅使的兇手。要想找出邪物本就不易,而要想從茫茫人海中找出那名兇手,更無異於大海撈針。」
沁瑤皺眉道:「師父,我記得《妖典》上曾記載,』返陽』術從收集五官到最後佈陣做法,至多不得超過百日,如今距發現第一位死者已有兩月之久,那邪物卻尚未集齊所需五官,它們費心佈局這麼久,決不至於功虧一簣。我猜想,它們必定會想法設法在最短時日內找到下一個目標。」
清虛子捋鬚點頭道:「事到如今,咱們唯有用最笨的法子來找出那邪物。」
「最笨的法子?」沁瑤訝然。
清虛子看向沁瑤和阿寒道:「你們倆且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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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瑤跟阿寒在青雲觀用過午膳才回瞿府。
一進門,瞿陳氏就遞給她一張帖子道:「早上你們走後,靖海侯府便送了這張帖子過來,說是秦小姐明日在府裡設生辰宴,邀你到府上一聚。」
沁瑤一怔,接過帖子一看,見果是靖海侯府的名帖,上面兩行娟秀字跡,顯見得秦媛親手所寫。
對方有心交好,沁瑤自然不會拒絕這份好意,忙令人拿了紙筆過來,認真地寫帖子應允。
瞿陳氏見狀,笑瞇瞇地摩挲著女兒的鬢髮道:「是該多跟這些名門淑媛多來往來往,也好學學她們的嫻雅貞靜,去一去你身上的野氣。」
沁瑤斜眼看母親:「哪有您這樣說自己閨女的?我怎麼就野氣了?」
瞿陳氏見女兒不高興了,忙笑著一把摟住沁瑤道:「不野,不野!我的阿瑤是阿娘的小寶貝心肝,沒有一處不讓阿娘喜歡。」
母女倆正商量著給秦媛準備什麼生辰禮,下人忽報馮夫人和馮初月來了。
這是馮氏母女頭一回登門拜訪,瞿陳氏和沁瑤雖然有些意外,仍熱情地令下人趕快請進來。
馮母今日梳了個光溜溜的元寶髻,頭上一應首飾皆無,身上衣裳也半新不舊,看著十分素淨。
馮初月卻穿一件簇新的桃紅窄袖短衫,配著湖藍曳地長裙,都是明艷至極的顏色,卻鬧哄哄地擠作一堆,虧得她膚白貌美,又正值青春妙齡,不但不俗,倒也穿出了一番別樣的味道。
馮母誠如天底下所有固守本分的老實人,表達親近的方式十分直白樸實,跟瞿陳氏見了禮,便拿出從原州帶過來的幾樣本地山珍,溫聲道:「這些都是來長安之前左鄰右舍送的,看著粗陋,卻最能補身子,還請瞿夫人和瞿小姐莫要嫌棄。」
幾句話說得磕磕巴巴,難得用詞倒十分妥帖,像有人刻意教過似的。
瞿陳氏生平最大愛好便是為一家人張羅膳食,對這等新鮮食材向來是求之不得,聞言,高興得幾乎合不攏嘴,忙親自從馮母手裡接過那籃山貨道:「馮夫人,您實在是太客氣了,這可是拿銀子都買不到的好東西,咱們謝都還來不及呢,怎會嫌棄。「馮初月抿嘴笑道:「來之前我和阿娘都不知道該準備什麼上門禮,還是哥哥聰明,知道哪些東西會合伯母和阿瑤妹妹的意。」
瞿陳氏點頭感歎:「伯玉這孩子年紀不大,行起事卻處處妥帖,難得模樣還那般俊朗,著實討人喜歡。」
話未說完,腦子裡忽然浮出一個念頭,眼睛一亮,倏的轉頭看向沁瑤。
沁瑤感受到母親灼熱的視線,正要狐疑地回看過去,馮初月起身走到沁瑤身邊,打量桌上東西道:「阿瑤妹妹,你也要給人送禮麼?」
沁瑤頓時露出頭疼的表情,「書院裡一個同窗過生辰,邀了我去赴宴,我和母親正發愁,不知送什麼生辰禮呢。」
馮初月聞言,微微一怔,挨著沁瑤坐下,極力作出隨意的樣子道:「唔,若是我過生辰,最愛別人送我衣裳首飾,想來天下女兒家都差不多吧。「說著從桌上一堆玩意中挑出一個錦盒,推到沁瑤跟前道:」我看這個鐲子就挺好。」
瞿陳氏在一旁搖頭,」這鐲子成色一般,秦小姐那樣的侯門貴女未必看得上。「馮初月眼中光芒一熾,艷羨道:「原來阿瑤妹妹是要去靖海侯府麼?」
見她這副神情,沁瑤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馮初月搖搖她的胳膊,帶著討好的意味道:「阿瑤,我還從來沒去這種等候門貴戶呢,能不能帶我同去,也好讓我跟著長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