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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節

店家一邊將壁閣上陳列的幾個雲水紋花梨木首飾匣子拿下來,一邊道:「那位小娘子以往來過好些回,模樣俊俏,說話又輕聲細語的,十足十的大美人。她有時候一個人來,有時候攜了同伴,但多數時候都是只看不買,您也知道,咱們店裡的首飾好是好,但這個價錢實在是……」
實在是太貴,沁瑤瞥一眼首飾上標著的價錢,在心裡暗暗接話。
彷彿聽到了沁瑤的腹誹,店家世故地一笑,接著方纔的話頭道:「所以後來那小娘子突然拿了一塊那樣稀罕的石頭來店裡做耳墜,我還有些納悶呢。不只如此,當日她還在咱們店裡買了好些首飾,像是一夜之間變得闊綽了似的,出手好不大方。」
一夜暴富?沁瑤眉頭蹙起,莫非她和馮伯玉猜得沒錯,柔卿等人的死果然與某位長安權貴脫不了干係?
店家這時將幾個首飾匣子擱在桌上,在沁瑤眼前一一打開,道:「這幾樣都是咱們東家這些日子新做的首飾,都新鮮熱乎著呢,您看看可有入得了您眼的?」
沁瑤低頭一看,便見幾個匣子內盛放著形狀各異的首飾,有翠綠欲滴的翡翠蝴蝶,有紅瑪瑙嵌的珠花,有拇指大的東珠做的耳墜,每一樣都流光溢彩,匠心獨具。
最別緻是其中一枚梅花簪子,不知用什麼材質所致,通體晶瑩清透,五枚花瓣雕刻得極其逼真,當中一點粉色花蕊纖毫畢現,跟雪白簪子相映成趣,真真是巧奪天工。
饒是沁瑤素來不熱衷珠寶首飾,也不免發出一聲低低的驚歎聲,拿起簪子細細打量起來。
店家對沁瑤的表現並不陌生,幾乎每一個看中某樣首飾的女子都會流露出這種神情,他得意地一笑,道:「如何?這枚簪子叫雪中尋梅,據東家說,是取意於本朝孟大詩人詩中意境,材質用的是東海寒玉,這種寒玉極為珍惜難得,多年來鄙店也就得了巴掌大的一小塊,東家想著做鐲子太小,做耳墜又太可惜,便做了簪子。您來得巧,這簪子今日才擺出來,若您明日來看,準保已經賣了。」
誠如這店家所料,沁瑤確實看上了這枚簪子,拿在手上簡直愛不釋手,可她不必問價錢,也知道這等名貴飾物必定價值不菲,遠遠超出她的承受範圍。
摩挲了好一會,她割肉似的將簪子放回匣子,故作淡然道:「唔,還算不差,但還比不得那對雨滴耳墜。」
說著作勢欲起身,道:「也罷,既然那對耳墜需得碧紋水晶才能打造,我便試著去尋尋看,若真尋著了,再來貴店做耳墜吧。」
她明明什麼也不買,卻還東拉西扯了那麼久,眼下甚覺可恥,便準備腳底抹油,做全面的撤退。
店家仍不死心,試圖阻攔沁瑤道:「您請留步,我這還有一樣首飾您沒過目呢,您且看一看,說不定會合您的心意。」說著轉身,從壁閣上最上一層架子上取下一個紫檀木匣子,小心翼翼打開匣蓋。
裡頭卻是一串鮮紅欲滴的紅珊瑚項鏈,乍一眼看著無甚特別,離得近了,才發現每一顆珊瑚珠子俱被雕成玉蘭花模樣,雕工繁複,極費心思。
「這可是咱們東家為店裡的老主顧畫了樣子定制的,這個成色的紅珊瑚可不多見,您若是喜歡,咱們店裡還有一串胚珠,雖不能做一樣的,但可以畫了別的樣子給您定做。」
確實不差,但依然比不上那根雪中尋梅,沁瑤意興闌珊地笑了笑,搖搖頭,忍不住重又拿起雪中尋梅簪在掌中把玩起來。
店家察言觀色,低笑道:「我看這根簪子您著實喜歡得緊,別怪小的沒提醒您,鄙店的首飾可都只有獨一份,錯過了可就再沒有了。」
沁瑤簡直恨不得給自己念一段清心咒,將腦子裡不該有的想頭通通驅散出去才好,剛要義正嚴辭地起身告辭,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阿寒忽道:「咦,那是不是瀾王世子?」
藺效今日穿一件皂色長袍,腰間繫著根玉色絲絛,頭上未束冠,只一根烏木簪,一身裝扮利落雅致。
沁瑤是意外,起身打招呼道:「世子,你怎麼會在此處?」
藺效走近,先對阿寒點點頭,隨後看著沁瑤解釋道:「我恰好在西市辦案,聽手下說你在附近,便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
說著,目光落在沁瑤手中的梅花簪,柔聲道:「來挑首飾嗎?」

第45章

沁瑤顧忌地瞥一眼那位滿臉笑意的店家,將簪子放回首飾盒,起身笑道:「隨便看看,可惜沒有相中的。」
說著,對藺效使個眼色,邁開步子便往外走:「店家,今日就到這吧,等我什麼時候尋著了碧紋水晶,再來你們店裡做首飾。」
藺效飛速看一眼桌上的首飾盒,遲疑片刻,見沁瑤已往前走了,只好跟著出來,納悶道:「碧紋水晶?你要用碧紋水晶做首飾麼?」
沁瑤想起藺效曾幫她夜探大理寺,對幾樁案子的首尾不算陌生,有心想跟藺效說說自己的推測。剛一開口,猛然想起若真和盤托出,不免會扯出馮伯玉私下拿出柔卿等人遺物之事,雖然她相信藺效的為人,還是不願意給馮伯玉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斟酌了一會,便將馮伯玉一節隱去,只說由於自己對幾樁案子太過好奇,央著師父使了些障眼法,師徒二人潛入大理寺,取了柔卿和文娘的遺物來看。
「我知道這樣做不合規矩,但我總覺得這幾樁案子不那麼簡單,所以才想方設法去驗了文娘的屍首。」沁瑤聲音有些發虛,頭一回在藺效面前說話這麼沒底氣。
藺效這些日子派人常嶸等人輪班守護沁瑤,怎會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見沁瑤有意維護馮伯玉,他自然不便點破,可一想到沁瑤這些日子寧願去找馮伯玉,也不願找他幫忙,心裡不免又酸又澀。
默了好一會,方開口道:「阿瑤,我這些日子奉了皇上旨意在查大隱寺之事,一時半會抽不出功夫。但你若要繼續追查平康坊那幾樁案子,我自會去跟劉贊打招呼,你不必有所顧忌,只管去大理寺察看屍首便是了。」
說完,恨不能再在後面添上一句:不要再去找那個馮伯玉了。
沁瑤聽了這話,只覺得藺效實在是個面冷心熱之人,心裡不由湧起濃濃的感激:「前些日子已經麻煩過世子一回了,見你事忙,就沒再好意思再去叨擾世子。既然世子不嫌麻煩,往後若有需要世子幫忙的地方,我自會再厚著臉皮去找你。」
藺效見沁瑤這般鄭重其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但心裡那股沉甸甸的悶脹感總算緩解了些。
他從懷中拿出那晚沁瑤托阿寒去找他時遞給宮人的玉牌,重交還給沁瑤道:「這塊玉牌你依舊拿著,若真如你所說,此案幕後之人有些來歷,恐怕輕易不好對付,你萬莫私自行動。」
雖如此說,他也知道這句話不過白囑咐,沁瑤的性子向來是遇強則強,若真讓她查出了什麼蛛絲馬跡,恐怕不會因為畏懼困難而輕易放棄。
沁瑤未來得及答話,常嶸忽從街道另一頭匆匆走過來道:「世子,皇上急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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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瑤和藺效道了別,未回瞿府,逕直跟阿寒去了青雲觀。
觀內靜悄悄的,一路行來,一個香客及觀內子弟都不見,直走到內院,方看見小道童福元正坐在師父的臥房門口打著盹。
「師父呢?」沁瑤跟阿寒意識到清虛子多半在午睡,將福元喚醒,悄悄問他。
福元見是大師兄和大師姐回來了,忙揉著眼睛起身道:「方纔觀裡來了一個和尚,師父跟那和尚在房裡說話呢。」
和尚?沁瑤跟阿寒面面相覷,師父什麼時候跟和尚有了來往?
正納悶著,房門吱呀一聲,清虛子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房內出來了。
看到沁瑤和阿寒,清虛子面色明顯的一僵,似乎沒料到他們二人會在這個時候回觀。
沁瑤和阿寒的驚異程度也絕不亞於清虛子,因為跟在師父身後出來的那位和尚竟然是清虛子多年來的死對頭——緣覺方丈。
沁瑤目光來回在面色鐵青的師父和一臉淡然的緣覺方丈身上掃來掃去,心裡頭直犯嘀咕,師父和緣覺不是歷來水火不容,恨不能老死不相往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