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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節

見沁瑤出來,清虛子目光如炬地迅速打量上下沁瑤一番,見徒弟沒什麼大礙,原本黑如鍋底的臉色總算放緩了些。
阿寒卻三步兩步奔到沁瑤跟前,急聲道:「阿瑤!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地就受傷了?」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說完話,這才看到一旁的瞿陳氏和瞿子譽,忙又笨手笨腳地給瞿陳氏請安,臉漲得通紅。
沁瑤心裡緩緩流過一股暖流,笑著對阿寒道:「沒事,受了點皮外傷而已。師兄你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阿寒素來單純魯直,聽完這話,盯著沁瑤看了又看,見師妹確實不像身受重傷的樣子,眉頭一鬆道:「沒事就好!你不知道,師傅和我聽到消息之後,有多擔心你!出觀的時候,師傅連鞋都穿反了——」
「阿寒——」清虛子一聲暴喝。
阿寒一愣,見師傅臉色鐵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麼話了。
瞿陳氏卻聽得滿面笑容,她極喜歡阿寒這憨直的性子,也知道他們師徒二人是真心實意疼愛沁瑤,半點假都不摻的,心裡著實感動。
見阿寒仍一臉茫然地杵在原地,她忙笑著拉了阿寒坐下,親手抓了案上的果子給阿寒吃,又令采蘋幾個速泡了清虛子道長最愛喝的白毫銀針上來。
瞿子譽屏退下人,這才開口對清虛子道:「昨日之事因牽涉到幾位公主郡主的閨譽,皇上已下了封口令,除了事發時在場的諸人,任何人不得私下議論此事,是以今日朝中甚少有人知道大隱寺之事。」
清虛子點頭,本該如此,坊間百姓向來喜歡捕風捉影,尤其喜好談論皇家貴女的秘辛,若這種事傳揚出去,最後還不知被編排出什麼話本子來。
他極是護短,這件事沒有阿瑤也就罷了,既然牽扯到自己徒兒的閨譽,自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幫匪徒究竟什麼來歷?既然是幾位皇室女子出行,身邊少不了隨行的宮中護衛,大隱寺又不是那等山嶽小廟,那幫賊子究竟是如何闖入寺內的?」清虛子提出心中疑問。
瞿子譽皺眉道道:「按昨日情形來看,匪徒的目標似乎由始至終只有頤淑郡主一個,阿瑤不過受了池魚之殃。但我今日細想此事,總覺得有太多蹊蹺之處,頤淑郡主年未及笄,又剛回長安不久,想來不至於與人樹敵,為何會有人這般處心積慮對付她?」
瞿陳氏插話道:「我的兒,你年輕閱歷淺,哪知道這裡頭的齷齪。聽說那頤淑郡主小小年紀便生得天姿國色,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難保沒有那等登徒子見色起意,做下膽大包天的行徑。也虧得那惡人未能得逞,要不好好的一個小娘子可不就這麼毀了。」
清虛子不知想起了什麼,重重哼道:「我看此事十有八九跟緣覺那個老禿驢脫不了干係,大隱寺享皇家供奉這麼多年,寺內寺外沒少花銀子修葺,怎麼可能連個賊都防不住?說不定就是他跟賊子裡應外合,再反過頭來賊喊捉賊!「阿瑤暗翻白眼,師父這話明顯挾帶了私怨,緣覺方丈苦心經營大隱寺多年,好不容易才跟皇室搭上關係,怎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去對付皇室中人?一旦事發,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瞿子譽也想到了這點,不過他歷來穩重,輕易不肯拂人臉面,便只微微一笑,端了茶低頭品茶。
說話間到了飯點,瞿陳氏苦留清虛子師徒留下用晚膳,清虛子本打算謝絕,見沁瑤對他直使眼色,遲疑了一會,又改口答應。
瞿陳氏喜出望外,忙親自到膳房去置辦素食。
瞿子譽尚有一堆翰林院的公務要處理,這會見沁瑤比起早上已好了許多,便也跟清虛子告了罪,起身去書房。
沁瑤見房內終於只剩師徒三人了,忙將昨夜之事一字不漏地告訴了清虛子和師兄。
「竟有這等事?」清虛子既驚且怒。
沁瑤點頭:「我自跟著師父您學道以來,幾乎沒有邪魅敢近我的身,像昨夜鬼物那樣敢登堂入室的,徒兒還是頭一回遇見。徒兒想,若不是有噬魂鈴護體,那鬼物說不定不只是隔簾窺伺這麼簡單,早就出手對付我了。」
阿寒瞠目結舌:「什麼鬼物這般膽大?不過,阿瑤你別怕,有師父和師兄在,絕對不會讓那鬼物得逞的。」
沁瑤搖頭:「我怕倒是不怕,只是奇怪這鬼物從何處來的,為何好端端地找上我了呢?」
清虛子陰著臉尋思道:「這鬼物昨晚未能得逞,怎肯善罷甘休,說不定今夜還會再來。」
阿寒一驚,焦急道:「那,那怎麼辦,阿瑤眼下受了傷,萬一被那鬼物給傷了,可如何是好?」
清虛子凝眉思忖一會,計議已定,看向沁瑤道:「阿瑤,今夜我和阿寒不回青雲觀了,咱們在你們府中守株待兔,萬一那鬼物真來了,自有師父在此。為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邪祟這般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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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嶸覺得長安城最舒服的季節是暮春。既沒有初春的濕冷,也沒有夏初的浮熱,風吹在人身上既清涼又柔和,日頭也不那麼刺眼,如果可以選擇,他願意長安城一年四季都是暮春。
可惜他今晚卻無心欣賞這樣的春夜。從早上起,他已經來來回回在瞿府和宮裡之間跑了七八趟,每回瞿府有什麼動靜,他都得立即跑回宮裡跟世子匯報。
這麼一天折騰下來,饒是他年輕體健,也累得人困馬乏了。
傍晚時分,小道姑的師父和師兄也神色匆匆地趕來了,自進府之後,就再也沒出來,看這個架勢,多半今晚打算留宿瞿府了。
常嶸有些舉棋不定,這件事要不要去告訴世子呢。
夜色越來越深,瞿府的人似乎已經歇下了,府內府外都靜悄悄的。
常嶸觀望了一會,不見瞿府有什麼異樣的動靜,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按兵不動,若真有事,再進宮跟世子匯報也不遲。
這麼一想,常嶸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對魏波道:「今晚多半沒什麼事了,一會我們倆換著班去歇一會,總這麼熬著,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魏波生就一副黝黑的面皮,平日裡也是愛說愛笑的性子,跟常嶸很合得來,聞言朝著瞿府的方向一努嘴:「世子對這位瞿家小娘子可真是上心,昨日頤淑郡主也受傷了,也沒見世子這般牽腸掛肚的。唉,不知道世子是怎麼想著,放著郡主這樣的良配不要,偏偏喜歡一個道姑,簡直是捨了牡丹去摘芙蕖。」
常嶸沒作聲,心緒有幾分複雜,若論才情和家世,小道姑自然跟頤淑郡主沒得比,可他這些日子冷眼看來,小道姑的所作所為屢屢讓他刮目相看。就拿昨日大隱寺之事來說,強匪在前,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她卻為了拖延匪徒,生生被對方給打傷……
他苦惱地撓撓頭,心裡破天荒生出一種彆扭的感覺,世子書讀得多,懂的東西也多,用劉太傅誇讚世子的話來說,那叫「胸中有丘壑」。以世子一向看人的眼光來看,他認定的人多半差不了。
如此一想,常嶸不免有些懊喪,會不會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作聰明呢?
這問題一時無解,常嶸想了一會,便決定擱到一邊,倏然起身道:「快子時了,我到馬車上瞇一會,有什麼事叫我。」
魏波應了:「去吧,咱倆左不過辛苦這兩晚,明晚就該換王亮和呂欽懷了。」
常嶸點頭,轉身往馬車走。
馬車停在一處窄巷口,車後是黑洞洞一望無際的巷子,常嶸不經意往巷子裡瞥一眼,恍惚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臉一沉,迅速拔出腰間的佩刀,屏息往巷內走去。
那邊魏波察覺不對,忙點了火折子過來,低聲問:「怎麼了?」
火折子將二人眼前的景象照亮,巷子裡空空蕩蕩,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
常嶸心裡疑竇叢生,接過魏波手中的火折四處查看,直到將巷子裡每一個角落都搜檢了一遍,才緩緩將佩刀收回刀鞘,對魏波道:「沒事,方纔我眼花了。」
二人便往巷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