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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節

瞿子譽暗讚王應寧心細如髮,對她致了謝,便抱著兀自昏睡不醒的沁瑤上了馬車,回了瞿府。
沁瑤第二日醒來,一疊聲地嚷頭痛,令采蘋替她到廚房討醒酒湯喝。瞿陳氏聞風而至,見女兒攤在床上死活不肯起來,不免好笑,親自餵了女兒一碗醒酒湯後,便跟她打聽昨夜韋國公府的情形,尤其重點盤查瞿子譽的動向,「昨晚上都有哪些府上的小娘子?都生得什麼模樣?你哥哥可有中意的?」
「哥哥那麼個人精,什麼事能讓我知道?反正這些日子有意跟哥哥結親的人那麼多,您還怕哥哥找不到媳婦嗎?」沁瑤困得厲害,頭埋在被褥裡不肯出來。
「就因為這孩子心思太深,所以阿娘才著急,萬一給他娶回來一個不中意的,夫妻倆過不到一塊去,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啊。」她自己跟瞿恩澤過得蜜裡調油,恩愛了這麼些年,自然盼著兒女也能有段好姻緣。
聽了這話,沁瑤不知怎的,忽想起王應寧那張恬淡靜美的臉,出了一會神,暗笑自己異想天開,王小姐貴為尚書千金,又生得那麼個好模樣,說親的人只怕都快踏破門檻了,怎麼也輪不到她們瞿家去攀親呀。
這話卻不能跟母親說。在床上賴了一會,想起昨夜擊鼓傳花的事,沁瑤便跟母親商量,能不能替她請個女先生回來教功課。她倒不是妄自菲薄,只是眼看就要去雲隱書院讀書了,免不了要跟這些長安貴女打交道,像昨夜那樣的情形往後只怕少不了,總不能回回都像昨夜那般取巧,好歹先混過這一年再說。
瞿陳氏哪有不願意的,連日便跟瞿恩澤商量,四處托人請先生。到最後女先生沒找到,卻找到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學究,據聞這位老先生當年也是享譽長安的大學子,後來家逢巨變,千金散盡,但讀書人的傲骨還在,只肯以教書維生。瞿恩澤好說歹說給請到了家裡,教習沁瑤詩賦。
老先生姓傅,除了飽讀詩書以外,一手古琴也撫得甚妙。沁瑤卻想學點速成的,琢磨著百樣樂器之中,就笛子似乎看著還算簡單,便求著傅老先生教她吹笛子。傅老先生卻笑沁瑤不知天高地厚,說別看小小一管笛子構造簡單,要想吹得好可真不易呢。
沁瑤就這樣成日在家忙著跟著傅老先生學功課,一晃過了許多時日。
馮伯玉自那日韋國公府夜宴後,三不五時便會登門造訪,跟瞿子譽交流些公務上的心得,有時也跟著瞿子譽到後院看看沁瑤,給她帶點好吃的好玩的。
這日一早,傅老先生因昨夜染了風寒,告假一日,瞿子譽恰好在家休沐,便親自教妹妹功課。剛講完半篇《四牡》,下人報馮公子來了,瞿子譽忙令請進來。
馮伯玉神情憔悴,進門時連連打呵欠,沁瑤放下手中的筆,奇怪道:「馮大哥,你怎麼了?昨夜沒休息好嗎?」
馮伯玉揉揉眉心,疲憊地說道:「昨夜平康坊出了命案,死者連夜被送到了我們大理寺,劉寺卿察看完屍首後連夜上奏,要求皇上奏准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會審,昨晚咱們衙門上上下下幾乎沒人沒合過眼。」
「三司會審?」這回連瞿子譽都露出訝異的神情,「什麼樣的案子竟要驚動三司會審?」
馮伯玉顧忌地看一眼沁瑤,搖頭道:「案件奇曲,死者的死狀又甚是淒慘,不說也罷。」
沁瑤早在聽到馮伯玉說是平康坊的命案時便已經豎起了耳朵,又聽得「死狀淒慘」,終於忍不住道:「馮大哥,你方才說命案發生在平康坊,莫非死的是女子?」
馮伯玉喝茶的動作一頓。
沁瑤又試探著問:「劉寺卿之所以要三司會審,可是之前平康坊已出過類似的案子?」
馮伯玉驚訝莫名地看一眼沁瑤,猶豫著如何作答。
沁瑤見到馮伯玉的神情,哪還忍得住,從書桌後起身,快步走到馮伯玉身前:「難不成這回死的女子也被人挖了五官?」
馮伯玉一震,猛地起身看著沁瑤:「你怎麼知道的——」
沁瑤面色一變,失聲道:「真丟了五官?這回是被挖了眼睛?還是被挖了喉嚨?」
不等馮伯玉回答,忿忿然在屋中來回踱了幾步,恨聲道:「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喪心病狂,竟一再用這種手段害人!」
馮伯玉驚疑不定地看著沁瑤,好一會,終於敗下陣來,肅然道:「死者鼻子被連根削去,根本辨認不出本來的相貌,我們連夜查問了平康坊十餘家樂坊,才得以確認死者的身份。」
沁瑤腦中白光一閃,先是喉嚨,再是眼睛,後是鼻子。食、聽、視、息已佔了四者之三…她越想越覺得心驚,忽猛地拔步往外跑去:「我得去青雲觀一趟。」
瞿子譽一驚:「你怎麼說風就是雨,這會去青雲觀做什麼?」
「我有事要問師父。馮大哥,一會我把師父接回來,就去大理寺找你。」沁瑤遠遠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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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嶸正百無聊賴地跟魏波說著話,不經意看到沁瑤一身道士打扮從瞿府出來,頓時來了精神:「走——」跟魏波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半月前的某一日,世子從韋國公府一回來,便招了他和魏波近前,吩咐他們從即日起跟在小道姑身後,暗中護她周全。
「小道姑?我們去保護她?」常嶸既錯愕,又深感羞辱。他和魏波等人是瀾王府培養多年的死士,素來只忠於世子一人。這些年他們跟著世子出生入死,什麼苦沒吃過?只要世子一聲令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可他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世子會讓他們去保護一個外人。
「小道姑自己身手就不錯,何須我們保護她?」常嶸據理力爭,「而且這些日子汪大海和程山去穎川幫著料理王妃娘娘留下的鋪子,本就少了兩個人,再抽調兩個人去保護小道姑,世子身邊豈不是少了近一半暗衛?」
藺效皺眉:「你怎麼恁的囉嗦?」
常嶸道:「可——」
「讓你們去你們便去。記住了,不管誰為難她,你們自管出手,莫顧忌對方的身份。」藺效囑咐,「瞿小姐人甚是機敏,你們切莫讓她發現了。」
溫姑一進院就發現常嶸臉色不對,心裡納悶,拉了兒子在一旁問:「怎麼了?」
常嶸氣鼓鼓地回頭看一眼書房,悶聲悶氣道:「世子真是昏了頭了!」將小道姑的事從頭到尾跟母親說了。
溫姑先是驚訝,隨即出了回神,忽面露喜色道:「傻孩子,世子開竅了,這是好事啊!這瞿小姐他既喜歡,等他出了孝,討了回來做妾便是了。」
「做妾?」常嶸牙疼似的嘶一聲,那小道姑恐怕不會願意給人做妾。
「對啊,瞿小姐這麼個家世,即便先進了門,也越不過日後的世子妃去。」溫姑笑得神秘莫測,這段時日德榮公主總帶著頤淑郡主來看王爺,這裡頭的意思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郡主那孩子小時候就生得好,如今更是出落得跟畫上的仙女似的,跟世子再般配不過了。有這麼一位身份尊貴的世子妃壓著,就算日後世子再寵愛那位瞿小姐又如何?諒她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溫姑越想越是篤定,眼睛看著常嶸,心裡默默盤算著日子,王妃是大前年五月歿的,再過兩月世子便能出孝了,既然這孩子開了竅,不如先讓他將聽風和掃雪收了房,也免得日後世子妃和瞿小姐進門,房裡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她笑瞇瞇地往房內走:「聽風,掃雪。咦,兩個丫頭哪去了?」留下常嶸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第38章

「什麼?又要為師跟你去大理寺?」清虛子驚得嗆了一口茶,急急放下手中的茶盅。
沁瑤忙上前幫師父撫背,嘿嘿笑道:「方纔不都跟您細掰了說了嘛,這案子越來越奇怪了,怎麼看都不像尋常人所為,您就再跟我去一趟,說不得這一回能發現什麼呢。」
「上回咱們在大理寺怎麼白忙了一個晚上,你都忘了?」清虛子嗤之以鼻,「而且大理寺是什麼地方,豈是咱們說去就能去的?」
想起什麼,忽目光犀利地看向沁瑤:「難不成,你這回還打算找瀾王世子幫忙?!」
師父的目光洞若燭火,彷彿能看到人心底最深處,沁瑤沒由來得感到一陣心虛,忙急辯道:」不是找他幫忙。是我哥哥一位同窗在大理寺任主事,正好經手這件案子,我想著,或許可以請他帶我們看看屍首。「「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主事,會有法子帶外人去看這等要案的屍首?」清虛子不以為然,「又不是人人都有那個能耐請得動大理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