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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

三人見面,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後日便是殿試,正是需全心備考的時候,誰知半路卻鬧出這麼一出。三人達成默契,暫且將那婦人之事放下,先各自回府休息,等考完殿試再做計較。
剛要上馬車,瞿子譽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打到瀾袍下擺,他轉頭一看,這才發現青雲觀的馬車不知什麼時候停到了一旁。
瞿子譽向來機變過人,立即意識到是妹妹來了,多半是不想被他的同窗知道她的道士身份,故意悄悄地引他前去。
他忙對馮伯玉和王以坤告罪,說忽然想起要去附近探望一個親戚,不能跟他們同行了。
等王馮二人走了,瞿子譽到得馬車前,掀開車簾,這才發現不只妹妹,連清虛子和阿寒都在。
他忙給清虛子行禮,又跟阿寒打招呼。
「哥哥,你那位同窗被放了?」沁瑤將哥哥拽到身旁坐下,馬車甚是寬敞,能容納六七人有餘。
瞿子譽有些疲憊地點點頭,將事情經過跟沁瑤三人說了。
「那婦人為何要編造如此拙劣的謊言?」沁瑤和清虛子阿寒面面相覷,若存心要栽贓誣陷旁人,怎麼都得經過一番細緻的籌謀和準備,各方面都要經得起推敲才是。
「是不是她自己就是兇手?」沁瑤又問。
瞿子譽蹙著眉頭道:「目前還未證實,不過多半跟她脫不了關係,方才御史中丞已下令,要將她移送至大理寺獄,詳加審訊。」
說完,他面露疑惑地問沁瑤:「你們為何會在此處?」
清虛子剛要答言,沁瑤暗暗對他使了個眼色道:「我們受人所托,去附近一所宅子除祟,恰好路過此處。」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讓哥哥知道自己在查窈娘的死因,更不想讓他知道她還拜託了瀾王世子幫忙。
怕哥哥還要追問,她又急急開口道:「哥哥,你一日一夜不曾回府了,父親母親想必都等著急了,咱們府上離此不遠,我們這便送你回府吧。」
瞿子譽定定地看著沁瑤,還要細問,顧忌著清虛子和阿寒在一旁,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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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效將手中事項跟手下一一交割完畢,剛要出宮去跟沁瑤匯合,不料皇上身邊的路公公過來傳話,說大明宮來了好多遠道而來的客人,皇上急請世子前去認親呢。
遠道而來的客人?藺效一點興趣也沒有,沁瑤還在大理寺外等他,他現在只想趕快出宮。
可皇上召見又不能不去,他猶疑了片刻,喚了手下一個副將近前,附耳對他交代幾句。
到大明宮時,殿內果然已有許多人了,太子等幾位皇室子弟在殿內作陪,滿殿歡聲笑語好不熱鬧,最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連盧國公夫婦和蔣家三兄弟也來了。
他匆匆跟大病初癒的蔣三郎對個眼色,不及細看殿內的那些生面孔,便上前給皇上行禮。
皇上笑得暖意融融,對藺效招手道:「惟瑾啊,多少年過去了,你來看看,可還認得出這些人都是誰不?」
藺效這才回身細看殿內的人,就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約莫二十餘人,個個都生得氣度不凡,俱都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他目光疑惑地落在眼前一位兩鬢已染風霜的華麗婦人臉上,怔愣片刻,驚喜道:「七姑姑!」幾步上前將她抱住。
那婦人眼圈一紅,撫著藺效的臉龐,哽咽道:「長高了!長大了!又出落得這麼俊,姑姑都快認不出了!」
藺效如鯁在喉,默然許久,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侄兒很是掛念你們。」
婦人拿帕子拭了拭淚,領著藺效往她身後看去,笑道:「這是你七姑父,老了許多,可還認得出?這是蘭兒,跟你差不多高了,這是荻兒,出長安時才五歲,如今也長成小大人了。」
藺效一一上前行禮:「姑父,蘭表哥,荻表弟。」
姑父夏弘勝老了許多,臉上雖掛著笑容,神情卻難掩滄桑沉鬱,說話時肩頭彷彿不勝負荷,微微向前傾垮,就連曾經異常挺拔的脊背也有了幾分佝僂的跡象。
夏蘭跟父親夏弘勝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一般的相貌堂堂,穩重斯文。
弟弟夏荻則生得更像母親,眉眼俊秀飛揚,說話時未語先笑,舉止活潑灑脫,看到最後,便見一名極為明麗的少女,生得如蕙風蘭露,舉止又甚是雅致脫俗,瞬間便讓人眼前一亮。
那玲瓏美人不等婦人介紹,自行走至藺效跟前,裊裊婷婷行了一禮,抿嘴道:「十一哥哥。」
藺效滯了一會,含笑點頭:「芫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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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被藺效稱為「七姑姑」的婦人便是先皇的第七女,同時也是當今皇上的七妹——德榮公主。
德榮與皇上並非一母同胞,而是瑜妃所出。瑜妃當年寵冠後宮,共生下一子一女,兒子是皇四子(後被先皇封為允王),女兒便是德榮。
允王天姿卓絕,母親又頗受聖眷,先皇對他幾乎是不加掩飾地嘉許和偏愛。
自小在一片讚譽聲中長大,允王不免養成了一個無拘無束的性子,言語間時常對其他兄弟有彈壓之意,漸漸地,便引來了其他皇子對他的暗中嫉恨。
德榮卻與哥哥大不相同,她溫和中立,頗懂得與人交際,在一眾兄弟姐妹中人緣最好,幾乎人人都發自內心的喜歡她。
後來鄭氏嫁給瀾王,成為了德榮的六嫂,兩個人一見如故,此後便常有往來。
於是藺效小時候便總能在府中見到這位和善溫柔的七姑姑,母親也時常帶他到德榮的夫家韋國公府走動,兩家人相處得十分融洽。
先皇駕崩後,平素寡言內斂的皇三子出其不意登上大寶,滿朝嘩然,待朝綱穩固後,皇上便慢慢開始清算異己。
頭一個要對付的,便是他忌恨已久的允王。先是巧立名目說允王御下不嚴,縱奴傷人,將其貶為郡王,再之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斥其貪腐國庫,將允王府上下一干人等都遠遠發配至西北流放。
流放途中,允王莫名其妙身染怪病,藥石無醫,死在了路上。
聽聞哥哥的死訊,德榮痛哭了整整一個晚上,既為哥哥的死難過,也怕皇上會遷怒於她,進而降罪韋國公府。
所幸皇上念及德榮平日裡還算固守本分,往常也對他頗為敬重,只將其丈夫——韋國公世子夏弘盛遠遠調至蜀地任刺史,令其一家遷出長安,無詔不得回都。
雖是貶謫,但全家大小的性命總算得以保全,德榮不敢再做他想,連夜跟著丈夫打點行囊,帶著幾個孩子去蜀地赴任。
這一去便是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