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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節

「臭丫頭!竟敢嫌棄為師。」清虛子沒料到沁瑤跑得這麼快,氣罵道。
回來時,沁瑤先將幾扇隔扇都大大地打開,又從師父床後的多寶閣裡摸出一根玉蕤香點上,驅散屋內的余臭。
清虛子氣得心角直抽抽:「幾日不回來也就罷了,回來就嫌棄師父。」又疑惑地四下聞聞,問阿寒:「有這麼臭麼?」
阿寒哪敢說實話。
直到沁瑤拿出前兩日在虞山茶坊買的一包上好茶葉孝敬他,清虛子氣才順了點。
沁瑤深知師父生平兩大愛好:銀子與茶。要投其所好,二者選其一總沒錯。
「說吧,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師父說。」清虛子瞇著眼細細品了一會沁瑤給他泡好的茶,見沁瑤懶懶的,似乎有心事,開口問道。
沁瑤便將平康坊的事跟師父說了。
「一個被挖去喉嚨,一個被挖去眼睛,又都是貌美的妙齡女子,死後想來會怨氣沖天,甚至會化為厲鬼,為什麼我在那兩個女子身上都看不到絲毫怨氣呢?」
「有這等事?」清虛子放下茶盅,臉上的神色端肅起來。
沁瑤點點頭:「雖然當時有些倉促,但我應該不會看錯,屍體周圍乾乾淨淨,一縷怨魂都沒有。」
清虛子起身踱了兩步,沉吟片刻,回身看向沁瑤:「所謂怨氣,多半乃往生者死前心有不平之氣,死後徘徊不去,凝為怨結,故而稱為怨氣。枉死者沒有怨氣,通常有兩種情況。」
沁瑤和阿寒忙坐直身子,認真聽著。
「第一種情況,便是枉死者不但肉身死亡,連魂魄也被邪靈或有心之人控制,徹底淪為傀儡,自然就感覺不到怨氣了。」
這是比較常見的一種情況。
「而第二種情況——」清虛子皺眉,「那便是死者是心甘情願被虐殺。」
「怎麼會?」這回連阿寒都露出詫異的神情,「怎會有人心甘情願被虐殺?」
「是啊!」清虛子點點頭,「所以暫時下不了定論,只有先想辦法看看兩具屍首,也許能看出一點端倪,可是——」清虛子話鋒一轉,「既沒有苦主來找我申冤,又沒有官府請我前去協助察案,最重要的是沒有酬銀,為師為什麼要趟這灘渾水?」
他意興闌珊地擺擺手,重又坐下,提起茶壺,給自己續起茶來。
「可那兩名女子死的冤枉,往後說不定還會有人被害。」沁瑤暗暗翻著白眼,試圖喚起師父的良知。
「與我何干?天底下枉死的人多了去了,為師一個個都這般不計酬勞地去奔走,日子還要不要過了?」清虛子白眼翻得比沁瑤還大,「而且你方才也說了,那兩具屍首身上都沒有邪靈作祟的跡象,多半是被人所殺,這緝拿兇手可是官府的事,與我們道家何干?」
沁瑤毫不洩氣:「可徒弟不是道行尚淺嘛,一時看錯了也未可知,師父您老人家不親自看看屍首,如何做得了准?」
清虛子攤手:「哼!即便依你所說,為師去看看那兩名女子的屍首,可是屍首此刻多半停在官府殮房內,為師即非官府中人,又沒有府吏的通行令,如何能大搖大擺去察看屍首?」
沁瑤一時語結,腦中忽然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多半能輕而易舉地帶他們去察看屍首,可是……
她有些舉棋不定,要不要去請他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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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效從宮中值房出來,逕直去紫宸門外找吳行知和莫誠。
兩人在暮色中閒閒說著話,見藺效過來,笑著打招呼道:「世子。」
吳行知展開手中的名冊:「多虧上次世子提了那麼好的法子,不過十來日功夫,便從朝中上百名官員家中篩選出了入讀雲隱書院的女子名單。」
「可不是,原以為是再得罪人不過的活,誰想到一公佈篩選條件,任誰都說不出話來了。」莫誠笑著捋捋鬚。
藺效接過吳行之手中的名冊,迅速一覽名冊上的名單,見瞿恩澤的名字赫然在列,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道:「我不過是奉皇上的旨意,替兩位侍郎分憂罷了。」
「世子何必這般謙遜,誰不知道世子年少有為,處事又向來周全,難怪皇上這般器重世子。說起來,那日我們去書院察看,雖然封禁了這麼多年,書院內部倒還保存得不錯,修繕起來不至於大費周章,戶部已經撥銀子過去了,想來不過月餘,書院便能修繕完畢了。」
幾人說完話,藺效自回宮中值房,剛進門,手下便過來稟告:「世子,宮門外有一名小道士找您。」

第30章

藺效到了宮門口,遠遠便看見一個穿著道袍的嬌小身影站在漢白玉欄杆前。
藺效忙放緩步子,不動聲色地調勻氣息。這是她第一次來找他,他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欣喜,雖然極力掩飾,臉上到底露出了些痕跡。
城門守衛見藺效滿面春風地走過,不由奇怪地互相對了個眼,這位藺統領可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這一笑真是如冰雪融化,好看雖好看,卻也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沁瑤正負著手好奇地打量肅穆的守衛和巍峨的宮牆,見藺效出來了,忙迎上去道:「世子。」
藺效快速地打量她一番,見她仍是那身青灰色的道袍,烏黑的髮束在發頂,露出一截雪白秀氣的脖頸,標緻是無疑的,更難得的是這份清潔爽利,只可惜臉色依然白皙有餘,紅潤不足。
自從第一回見她,藺效就猜測她是不是有先天不足之症,可惜一直未找到機會問她,他隱約覺得這可能跟她做了道士脫不了關係。
兩人走近,藺效問:「阿瑤,可是有什麼事?」
沁瑤認真地給藺效行了一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叨擾世子了,不過世子可還記得那日在東來居坐在你身旁給你敬酒的那位小娘子?」
藺效先是一愣,隨即有些不自在,原來她果真看見了,太子和七哥每逢飲酒便少不了美人作陪,那日自然也不例外,他當時隱約在門外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本以為是錯覺,不曾想竟真的是她。
他不免有些懊惱,她會不會因此將他視作輕浮孟浪之人?
靜默了一會,他道:「記得當時有這麼個人,但不曾太過留心。」
這是實話。他素來不喜好調弄風月,對這些鶯鶯燕燕興趣缺缺,怎會特別留意一個陪酒的侍妾?
「噢。」沁瑤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那女子昨日死在平康坊了,她養母一口咬定我哥哥的同窗是兇手,如今那位大哥已被關到大理寺獄了。」
藺效一怔:「竟有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