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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節

他原本就生得異常清俊,盛怒之下,臉龐線條更是如刀削般冷峻,愈發顯得眸子極黑,膚色如玉,昂然立於廳堂中央,自有一種玉山將頃的風姿。
女子臉忽然有些發熱,張目結舌了片刻,對那巨人喝道:「還、還愣著做什麼,將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巨人幾步邁到離他最近的沁瑤面前,揮動蒲扇般的巨掌,便要將沁瑤像小雞一般提溜起來。
沁瑤不退不避,手中暗暗捏訣,正要給以巨人重重一擊,忽有人喝道:「住手!」
巨人看清來人,動作一頓,那女子驚喜道:「六哥、七哥、十一哥!」朝沁瑤身後跑去。
藺效幾步走至沁瑤身邊,巨人忙收回手,行禮道:「世子——」
藺效低喝一句:「滾。」巨人一僵,訕訕然地退下。
「十一哥!」那女子不滿地跺腳道:「她會邪術!方纔還欺負我,打傷了我好幾個婢女!」
藺效只當沒聽見,低頭細細打量一番沁瑤的神色,低聲問:「可曾受傷?」
沁瑤視線投向藺效身後,就見方才在雅座的那幾位年輕公子和姬妾不知什麼時候都出來了,正神色各異地看向這邊。
之前在藺效身旁勸酒的那名紅衣女子也在其中,她臉上已有三分酒意,漂亮的雙眸中彷彿有春水蕩漾。
沁瑤收回視線,搖搖頭道:「我沒事。」
藺效還要說話,瞿子譽走過來,先將沁瑤拉至身後,又對藺效客客氣氣地行了個禮,道:「在下瞿子譽,未曾請教閣下是?」
藺效已猜到他是沁瑤的哥哥,便也客氣回禮道:「鄙人姓藺,單名一個效字。」
原來是瀾王世子。瞿子譽聽沁瑤提起過他好幾回,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聯想到方纔他對沁瑤的維護之舉,瞿子譽心中隱隱升起不安,面上便有些淡淡的:「見過世子。」
藺效感覺到瞿子譽語氣中的客氣疏離,不由一怔。
那邊女子見藺效不理她,對著身旁身著寶藍色繡麒麟紋襴袍的男子撒起嬌來:「七哥!那女子方才佔了我早已定好的包廂,還打傷了我的手下。」
「平康!」那男子面色一沉,低喝道:「你胡鬧也該有個度!」
女子猛地怔住,又看向另一名身著月白色錦袍的男子,嘟嘴道:「六哥——」那名男子淡淡地看她一眼,完全沒有接話的意思。
很顯然,幾位哥哥都沒有替她出頭的打算,女子終於意識到再糾纏下去也是徒勞,便咬著唇不做聲了,只是眼睛仍恨恨地瞪著沁瑤。
藺效對瞿子譽道:「今夜之事都是族妹頑劣跋扈所致,我替她向各位陪個不是。幾位想來受驚不小,天色也不早了,我這便送你們回府。」後面那句話卻是看著沁瑤說的。
「不必了。」瞿子譽淡淡一笑,「舍下離此處不遠,我們自行回府便是。」
藺效似乎早就料到瞿子譽會這麼說,沉吟道:「可眼下已過了宵禁的時辰——」
瞿子譽等人一驚,往窗外看去,可不是,不知不覺間已夜色如墨,一會武侯便會上街巡查,他們幾個又不像王公貴胄那般有夜間通行的腰牌,如何能大搖大擺地回府?
藺效見瞿子譽面露尷尬,微微一笑,轉身對站在雅座門旁的兩位貴公子說道:「六哥,七哥,小弟送幾位友人回府,這便先行一步了。」
那兩位公子深深地看沁瑤一眼,笑了笑,道:「咱們幾個難得一聚,誰知卻讓平康給掃了興,也罷,你且忙你的去吧。」
沁瑤見那兩名男子舉手投足隱隱透著貴氣,又與藺效稱兄道弟,想來多半是皇室子弟,也難怪那女子如此氣焰囂張了。
見那女子仍目光不善地望著自己,沁瑤心裡一陣起膩,轉頭對哥哥和馮伯玉說道:「咱們走吧。」
那女子見馮伯玉轉身就走,一怔神,還要開口說些什麼,餘光瞥見兩位哥哥正一臉警告地看著她,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馮伯玉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常嶸正抱著胳膊靠在馬車旁跟魏波等人閒閒說著話,見藺效等人下樓,臉上浮現詫異的神情,迎上前道:「世子。」
今夜世子被太子和吳王拉到東來居來喝酒,依照往常的規矩,多半會喝到半夜,怎麼這會就散席了?還有那位小道姑,怎麼好巧不巧又遇上了?
藺效吩咐常嶸:「送瞿公子和瞿小姐回府。」又回身看著馮伯玉,「未曾請教閣下的尊諱。」
馮伯玉從容行了一禮:「在下馮伯玉,是瞿公子的同窗。」
藺效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馮伯玉,又看看沁瑤,冷淡地點點頭,吩咐魏波送馮伯玉回府。
瞿子譽和沁瑤與馮伯玉道了別,坐上馬車,自回瞿府。藺效策馬隨行。
正是宵禁時分,長安街道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不見,四下裡寂靜得厲害,兄妹倆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各自想著心事。
瞿子譽靜靜地看著妹妹的側臉,這一年來妹妹長得極快,個子高了,臉龐也逐漸脫去稚氣,一日比一日秀美了,難得的是性子又這般的聰敏豁達,會惹來男子的愛慕一點也不奇怪。可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身份懸殊的瀾王世子。
從開始在東來居對沁瑤出言維護,到後來親自護送他們回府,瀾王世子的每一個舉動都超乎尋常,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對方對妹妹沒有好感。
回想起方纔的種種,他暗暗歎息,權勢是個好東西啊,世子行起事來看似妥帖細緻,實則處處透著不容拒絕的強勢,他們根本無力對抗,只能任其擺佈。
妹妹處處聰明,惟有男女之事上還懵懵懂懂,恐怕不會去細想世子行為背後的深意,但對方顯然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既已心生情愫,又怎會無所作為?
而兩家地位如此懸殊,明媒正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難不成妹妹還給他做妾不成?
耳旁傳來妹妹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打斷:「哥哥,到家了。」
藺效早已下了馬,在車簾前候著,見兩人下車,便看著沁瑤道:「上次盧國公府之事多虧瞿小姐出手相助,只是在下還有一事未明,事關盧國公府的私隱,能否請瞿小姐借一步說話。」
瞿子譽目光沉沉地看著藺效,不置可否,沁瑤卻面露訝異地點點頭道:「世子但說無妨。」跟著藺效走開幾步,兩人相對而立。
藺效低頭看著沁瑤,月色下,少女的臉龐出奇的漂亮,每一處五官都鍍了一層柔柔的月光,如暗夜盛放的幽蘭,直開到他的心底。
沁瑤見藺效望著她久久無語,心中起了疑惑:「世子?」
藺效穩穩心神,斟酌著語句道:「上回盧國公府一事,多虧你出手相助,可惜當時你走得太過匆忙,未曾來得及好好謝你。」
「客氣什麼,這本是我們該做的。」沁瑤爽朗一笑,想起前兩日盧國公夫人派人送了一千兩銀子到青雲觀,把師父樂得眼睛都找不著了,說多長時間沒見過出手這麼闊氣的主顧了,直盼著盧國公府再多出幾個妖怪呢。
藺效見沁瑤笑得古怪,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想來她並未將今日東來居之事放在心上,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想了想,將腰間繫著的玉牌取下,看著沁瑤道:「我雖不知道你為何做了道士,但你既然時常外出捉妖,沒有腰牌行起事來多有不便,這塊腰牌你且拿著,以後夜間出行自可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