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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

話音未落,上首投來兩道目光,落在那春光日影中的少年身上。
雨過天晴色的瀾袍,漢白玉的腰帶,身形挺拔,舉止從容,面容更是俊美得令人目眩,老天爺在創造藺效時似乎心情格外的好,毫不吝惜地給了他一副上好的皮囊,崔氏淡淡的移開視線,瀾王卻生出與有榮焉的豪情,這是他的長子,昂藏七尺,比初升的朝陽還要耀眼三分。
他滿心滿眼都流露出對藺效的首肯,朗笑道:「春風最愛擾人,連世子都敢捉弄,冷眼一看,可不像簪著花?也罷,由著它罷,我兒貌若潘安,即便簪花,又豈是長安街上那些簪花遛馬的小郎君能比擬的。」
藺效無奈道:「父王又取笑孩兒了。」令身旁的僕從替他將鬢上桃花摘落。
瀾王興致不減,慈愛地看著藺效:「皇兄今日封了你做南衙諸衛將軍,往後你便要統領羽林軍了,羽林軍守衛皇城,關係著皇上乃至整個社稷的安危,你切記要比往常更要細心慎重,萬不可辜負了你皇伯父對你的信任。」
藺效應道:「是。」
崔氏笑著提醒瀾王:「王爺,別光顧著高興,還有正事沒說呢。」
瀾王一怔,旋即笑道:「是了,今日是女兒節,聽說皇兄下旨今晚不行宵禁,屆時護城河旁還會舉行花燈會,你玲瓏表妹想去看看,你要是晚上沒什麼事,便帶著玲瓏去湊湊熱鬧吧。」
藺效想也不想便回絕道:「不巧了,兒子晚上跟蔣三郎有些事要相商,恐怕不能陪玲瓏表妹了。」
玲瓏原本一臉期待地看著藺效,聞言,轉而可憐巴巴地看著崔氏。
崔氏輕聲埋怨道:「王爺——」
瀾王捋捋鬚,面露不虞,對藺效道:「你每日跟蔣三郎一同上朝,有什麼話平日裡說不得,非得今日說?玲瓏這孩子從幽州遠道而來,以往從未見過長安的花燈,難得今日女兒節,你便盡盡地主之誼,帶她去逛逛——莫要再推脫,就這麼說定了,用過晚膳,你便陪著玲瓏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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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瑤一身道童打扮,貓在瀾王府後頭小巷中的馬車上,遠遠地往瀾王府張望。
早上她跟隨在摘月樓見到的那位女子到了王府,本想順勢鑽個空子混進去,誰知道瀾王府守備那般森嚴,她觀望了好一陣,都不得門而入,只好悻悻然回了青雲觀。
想起師父說第二位寄主體內的蠱蟲不日便要催動,她著實不安,便留了封信交給福元,囑咐他若師父回來,將信呈給師父。
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將師父上回對付寶笙的無涯鏡找出來揣在懷中,又坐上馬車回到了瀾王府。
守到天將暮黑時,門前終於有了動靜,先是出來一眾僕從,牽出幾匹駿馬和一輛馬車在門前靜立,彷彿在等候什麼人。
過不一會,出來一名身姿俊朗的錦衣少年,沁瑤定睛一看,正是上回在莽山見到的瀾王世子。
他身旁並肩走著一位少女,少女眉目妍麗,笑容甜美,不時抬頭與他說話。
兩人一路走到馬車前,瀾王世子止步,看著侍婢扶少女上了馬車,方轉身上馬,一勒韁繩,往前而去。
看這情形,這二人多半要去護城河外看花燈,沁瑤忙放下車簾,吩咐車伕老周悄悄跟上。
馬車啟動,沁瑤靠著車壁皺眉思量,得月樓的店家曾說過這女子是瀾王妃的娘家外甥女,兩人感情甚篤,看方纔的情形,似乎瀾王世子也跟她關係融洽,她不由有些頭痛,瀾王府的親眷她可輕易惹不起,一會得想個什麼法子,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確認這女子的寄主身份。
正想著,馬車猛地一頓,竟停了下來。
沁瑤一怔,剛要詢問老周發生了何事,忽眼前一亮,有人無聲無息地掀開了車簾,那人有著一雙寒星般的眸子,含著笑意看向她道:「自莽山一別,好久不見,道姑近來可好。」
沁瑤驚訝地張大嘴:「世子…」

第17章

玲瓏正詫異為何藺效好端端地吩咐停馬,不一會,車簾一掀,竟上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大唐雖然風氣寬容,於男女大防上不像前朝那般顧忌,但也沒有男女共乘一車的道理。
玲瓏瞬間沉下了臉,身旁的侍婢更是大呼小叫起來:「哪來的道士,這般唐突,還不快下去!」
沁瑤見狀,笑嘻嘻地開口要解釋,車簾外藺效說道:「不必驚慌,她是蔣三郎的一個遠方表妹,因想出來看花燈,故而才做了道士裝扮,她隻身一人,又跟咱們同路,你們可以共乘一車。」
玲瓏一怔,忙細細打量小道士,果見她唇紅齒白,膚膩如玉,不但是個女兒身,相貌還不是一般的標緻。
聯想起方才藺效話語中對這女子的維護,玲瓏頓時有些不是滋味,醞釀了好一會,方綻出笑容道:「好的表哥,玲瓏知道了。」
馬車轱轆重新啟動,玲瓏親自起身拉了沁瑤在身旁坐下,笑道:「原來是國公府的表小姐,真真漂亮,你也是出來賞花燈的,怎麼一個人出來了,不怕花子把你拐了去?」又笑嘻嘻地自我介紹:「我叫玲瓏,你呢?」
「叫我阿瑤吧。」沁瑤挨著玲瓏坐下,順勢捉了玲瓏的手握在掌中,由衷讚歎道:「玲瓏姐姐才漂亮呢。」餘光落在玲瓏雪白的手腕上,很好,金線比早上看到時又深了幾分,若她是第二位寄主,顯然體內的蠱毒已經呼之欲出。
沁瑤收回目光,抬眸注視玲瓏道:「聽姐姐的口音,不是長安人士?」
玲瓏點頭:「我是幽州人,頭一回來長安,難得今日城裡放花燈,便求著表哥帶我出來看看,對了,還未請教妹妹府上在何處?」
「我也暫時寄居在盧國公府。」沁瑤掀開簾子往外張望,不經意間轉移話題道:「玲瓏姐姐快看,街上好熱鬧。」
道路兩旁早已掛上流光溢彩的各式燈籠,大街上到處都是出來賞燈的紅男綠女,商販們吆喝著招攬生意,酒樓上人影憧憧,樂坊中絲絃不絕於耳,處處堆金砌玉。
這便是天底下最繁華的長安,玲瓏眼神炙熱,低聲讚歎。
沁瑤在一旁暗暗看著,剛要開口,馬車停了下來,簾外響起藺效的聲音:「還未到護城河,但此處有一家長安有名的樂坊,變文唱得甚好,不如便在此下車,聽聽曲再走。」
「甚好。」玲瓏歡愉地應道,命侍婢將車簾掀起,拉著沁瑤起身,「走,咱們下車。」
街旁一家陶然酒肆,店中酒菜別緻,佈置也甚為精巧,最妙的是二樓正對著樂坊,視野開闊,是絕佳的賞曲之地。
藺效引著玲瓏和沁瑤上了樓,選了一處清幽的包廂,一行人依次坐下。
常嶸雖是藺效的近身侍衛,但在座的兩位都是閨閣女子,為著避嫌,只好在樓下大廳處跟其他僕從另置了一席。
藺效看了看沁瑤,開口道:「我跟玲瓏用過晚膳才出來,你呢,吃過東西沒有?」
沁瑤這時才感覺到肚餓,她撫了撫肚子,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露齒一笑:「還沒吃呢,現在可不是有些餓了。」
藺效便吩咐夥計點菜,想著沁瑤是道家身份,不知飲食上可有什麼忌諱,斟酌著點了幾個素菜。夥計剛要走,藺效想起做菜需得好些時候,怕沁瑤餓得狠了,又喚住夥計補充道:「先速呈些點心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