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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節

「如今陛下坐穩了皇位,對普玄的監視,也鬆懈了不少。況且」楚青瀾以目示意,正色道,「普玄在此隱居多年,在民間的聲望,不減反增,又一向安分守已,除了必要的採買和修行,甚至很少出門。這樣的人,陛下想要殺掉他,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梅長歌順著楚青瀾的目光望去,只見普玄正在向眾人分發用佛法加持過的淨水,這本是一件極尋常的事情,但他做起來,卻偏偏是那麼的不同尋常。
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僧服,穿在普玄的身上,便彷彿有了靈魂和命。行動間,衣袖輕動,從他的手腕處慢慢的滑向手臂,露出一段白皙的幾近透明的胳膊,讓梅長歌艷羨不已。
她一邊沖普玄流著哈喇子,一邊隨手摸了摸臉頰,在心中默默感慨道,和他相比,自己粗糙的完全不像個女人,真是慚愧的很啊。
「這孩子自幼聰慧,天資過人,不上學,實在是太可惜了。」恍惚間,梅長歌見到,普玄大師已彎下身子,牢牢的握住一雙枯黃乾癟的手,放在掌中,細聲叮囑道。
「多謝大師教誨。」那人衣著陳舊,不起眼的幾處地方,還添了一些補丁,想來家境並不富裕,這件衣服,甚至有可能是家中最好的一件,但既然普玄大師開了口,他還是點點頭,鄭重承諾道,「只要我有一口飯吃,就不會讓孩子沒學上。」
「錢不夠,過來找我。」普玄溫和的撫摸著那孩子的腦袋,笑著說道。
梅長歌在角落裡站了一會,發現此處真可謂是三教流雲集之所在。
從衣著服飾上看,有久居京中的豪富之人,也有辛苦賺錢,食不果腹的勞苦大眾。
這年頭,連相國寺裡的和尚都學會了看人下菜碟,普玄卻一視同仁,似乎根本意識不到他們有什麼不同。
在普玄這裡,大家老老實實的排著隊,一個接著一個的上前領淨水,然後再安安靜靜的離開。
一切是那麼的和諧,那麼的井然有序。
有一瞬間,梅長歌甚至覺得,在普玄這裡,她彷彿真的看到了後輩人所執著追求的那種天下大同。
「我查過了,伍家在城東開了一間香燭鋪,意還算不錯。」楚青瀾見梅長歌的目光,始終有意無意的落在普玄的身上,心中頓時好一陣委屈,想了又想,到底也只想出了這麼一招,來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
「伍成業上面代都是做香燭意的手藝人,尤其是一手在香燭上鏤空雕花的手藝,十分精巧。普玄非常喜歡這種香燭,所以每次出去採買,總要去伍家的蠟燭鋪轉一轉。」
「蠟燭很貴的。」梅長歌瞪大了眼睛,一臉嚴肅的說道,「原來現在做和尚都這麼有錢了啊。」
「你想什麼呢。」楚青瀾笑著調侃道,「普玄好歹是皇族中人,況且,相國寺又是大秦國寺,很有錢的好不好。」
「章春君在出事之前,一直在伍家的香燭鋪幫忙,幹點打雜的事情。我聽說,伍成業的父親,似乎有意將伍家的手藝,傳給自己的兒媳婦。」
「梅長歌,你看,普玄這個人,和你先前的推測,簡直是丁點不差呢。」楚青瀾鬆了她的手,輕笑道,「普玄大師得道多年,佛法高深,即便伍成業不是虔誠的佛教徒,也不會隨便懷疑他。」
「此外,普玄每隔十天,便要去香燭鋪採買,符合你所說的,能與章春君進行頻繁,且不引人注意的交往。另外,你也看到了,他在日常活中,極有號召力,大家都很聽他的話,甚至可以說是頂禮膜拜。」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長歌,你也看到了,普玄大師待人親和慈愛,縱然是毫無關係的人,他仍然願意幫忙,要說他是隱藏在幕後的兇手,怕是沒有人會信的。」
「那你呢,楚青瀾,你信不信?」梅長歌板著臉,沉聲問道。
「我?長歌,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
「那就好。」梅長歌側過頭,壓低了聲音,在楚青瀾的耳邊叮囑道,「現在我們兵分兩路,我去伍家找伍成業和他的父親好好聊聊天,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意外的收穫。你去刑部查查卷宗,搞清楚普玄大師和另兩起案子的死者之間,究竟有沒有交集。」
回去的路上,楚青瀾好奇的追問梅長歌,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僅僅只是和普玄大師見了一面,連話都沒說,梅長歌便似已經認定普玄是兇手了。
「我不是認定。」梅長歌沒好氣的解釋道,「我不過是覺得,普玄大師的身上,有很多有待開發的秘密。既然案子一步趕著一步查到他那了,總要刨根問底的看一看。有沒有嫌疑,查證一下,也就真相大白了。」
「我還是不太明白。」楚青瀾神情諂媚的給梅長歌倒了杯茶,又拿出早前用荷葉包的好好的茶點出來邀功,說道,「你乾脆好人做到底,給我好好解釋一下,省得我兩眼一抹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難道你沒發現嗎?」好不容易尋到了得瑟炫耀的機會,梅長歌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
「我們去時消無聲息,並未聲張,當時普玄正背對著我們,正和他的信徒說話,但他仍然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你,而且,從他的神態上不難看出,他明顯是認識你的。」
「楚青瀾,你說他一個避世修行的僧侶,這些年又從未參加過宮中舉辦的皇族飲宴,他為什麼能在茫茫人海中認出你來?」
「這是其一,這其二嘛」梅長歌拖長了尾音,又喝了口茶,方語調悠悠的說道,「普玄所穿的僧服,雖然普通,看上去和寺中常見的那種,並無二致,但他腳下的鞋子,卻暗藏玄機。」
「那款式,是京中烏衣子弟時下流行的款式,價格極其昂貴。鞋面以同色銀線,手工繡制了一整套相當繁複的花紋。而這種奢華的裝飾,僅僅是為了美觀,不具有任何實用性。」
「如果只是鞋子穿的奢華了些,我們或許可以說,那是信徒們送的。因為普玄大師不諳世事,不懂得這雙鞋子的價值,所以隨手拿來穿上了。我們還可以說,買都買了,不穿也浪費了。總之,會有很多的理由來為這位佛法高深的大師開脫。」
「但再加上蠟燭這一項,就顯得很有意思了。」梅長歌冷冷的說道。
「香燭價格不菲,即便像相國寺這樣規模龐大,規格頗高的寺廟,也不是什麼時候,想用便能用的起的。我聽說去年相國寺辦法會的時候,整個寺廟的僧侶,全國各地,上躥下跳的蹦了大年,也沒將法會所需的香燭全部搜集齊。最後還是陛下看他們可憐,命戶部幫著補全的。可咱們這位普玄大師呢?他不但用了,而且用的還是那種鏤空雕花的,你竟不覺得奇怪嗎?」
「不過也難怪,你一開始就說了,他是先皇第十七子,你也要叫他一聲皇叔。可見在大家的心目中,普玄大師的身份,先是皇叔,然後才是標榜避世苦修的佛教僧侶。」
「如此根未淨,還談什麼得道?」梅長歌冷哼一聲,不屑說道,「所謂得道,難道只是坐在論道台上,將所有人辯的啞口無言,便是得道了嗎?」
「我看不然,人不是懂得很多道理,就能做個好人的。有的人目不識丁,可一言一行,無不暗合天道,這樣的人,我看比什麼勞什子大師,明顯要厲害的多了。」
「梅長歌,你說你是不是對佛家中人,有什麼偏見啊?」楚青瀾靜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
「談不上什麼偏見。」梅長歌輕輕的搖了搖頭,解釋道,「只是,你還記得葉家村嗎?」
「明明埋藏著那樣深重的罪孽,村民們卻將無限的虔誠和博愛,獻給了佛祖,他們對同類無節制的殘忍,而對泥塑的死物,反倒膜拜有加。」
「楚青瀾,我跟你說,越是窮凶極惡之人,他在日常活中,往往要比普通人更加的謹小慎微。很多時候,我們逮捕了一個兇犯,他周圍的所有人,包括親戚,朋友,以及和他朝夕相處的妻子,他們都會反反覆覆的對你說,他在活中,真的是一個很老實,很本分,或許還有點小懦弱的人。」
「他們完全沒有辦法相信,這樣一個他們眼中的老實人,怎麼可能會是殺害了那麼多無辜死者的兇手。拋開情感方面的原因不提,比如說,孩子他爹根本不可能是殺人犯,我結交的人,應該都是善良的人。導致這一局面形成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是他們長期心理壓抑的結果,另一方面,則是由於他們身懷秘密,經不起旁人推敲。」
「他們害怕與人發衝突,因為這很可能會導致他們苦心隱藏多年的秘密,被人從幽暗陰森的地下挖掘出來,並最終讓他們身陷囹圄。」
一旦提到當年查案的心得體會,梅長歌的情緒,便不免有些異樣的激盪,「有些時候,抓獲嫌犯的過程,是充滿了戲劇性的。你知道的,能在殺人後,成功潛逃數年,十數年,乃至幾十年的兇手,他們的腦子和心態,都是一流的。」
「你很難在他們的身上找到破綻,但卻會在他的同夥,或者知**的身上尋找到破案的關鍵。細細想來,其實還當真有點天理昭昭的意思。」
一路上說說鬧鬧,聽梅長歌發發感慨,再看一眼楚青瀾擠眉弄眼的怪樣子,明明是一樣的路程,時間卻像是短了很多。
直到馬車停在路邊不動了,他們二人這才驚覺,原來竟已經到了。
「我晚上在幽蘭院等你。」梅長歌沖楚青瀾揮了揮手,整個人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蹦蹦跳跳的,似乎很是開心。
楚青瀾在後面忙不迭的喊道,「哎,梅長歌,你小心一點,別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