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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

  「小華已經長這麼大了,在哪裡上班啊?」振民哥開口詢問。
  我忙回答:「是啊,我們也有好多年都沒見過了,我現在在洛陽一家醫院上班,振民哥你現在做什麼工作呢?」
  振民回答:「我買了一輛前四後八大東風,跑短途。」
  同車的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卻是白淨文弱,我們稱他「冠軍」哥,也是一起放過牛的交情。
  冠軍道:「你外公的新墳可是風水寶地,我本來打算把房子建在那裡的,被你大舅花大價錢強買了。」
  振民就反駁他:「冠軍哥,看你說的,哪有把自己房子建在公墓上的,那塊地區政府已經準備規劃成高級公墓了,只有本鄉人和肯出錢的人才能在那裡安葬。」
  在三輪車的轟鳴跟顛簸中,我們趕到了外公的新墳,這裡果然是一塊風水寶地,背靠邙嶺,左邊是上山的黃土道,右邊是柿樹溝,南邊還有一條柳樹溪。
  不過我對風水一竅不通,只局限與光照充足,依山傍水,這樣至少墳墓不會被大水沖塌,也不會被淤泥埋沒。
  墓是新挖的,但是旁邊已經有好幾個墳頭,大舅帶著我開始往地上卸水泥跟磚石。
  這都是力氣活,振民哥很照顧我,還有一個老泥瓦匠,在一旁抽著煙,等我們卸好車,和好泥,便挽起袖子,拿著瓦刀開工。
  我對墳墓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所以不肯進入地下,振民哥無所謂,在下面接過我遞出的青磚。這種磚出窯後,澆上涼水,很快就冷卻了,顏色也由粉紅變青,更加笨重結實。
  冠軍負責和泥,於是他就跟大舅提著水桶下到溝底取水。
  老泥瓦匠一邊抽煙一邊聊天:「咱們這裡可是天下第一喪葬寶地,這下面也不知道埋著多少達官貴人!」
  我累的夠嗆,也沒有搭話,振民哥卻反駁:「這裡是天下第一喪葬寶地,為何卻不見有皇帝的墓呢?」
  振民哥說的很對啊,我雖然對歷史不太懂,但也從來沒有聽外婆跟大舅他們提到邙嶺安葬著哪位皇帝?
  老泥瓦匠不慌不忙的解釋:「皇帝都已經是天子命了,還會把墓選在這裡?邙嶺的風水可以改變葬者子孫後代的命運,確切的說是改窮為富,改賤轉貴。」
  我聽後將信將疑,如果我大舅以後當了官或者發了大財,就說明這個泥瓦匠說的沒錯。
  就算是空的墓,我看一眼也會在心裡膈應,所以我努力不去看墓室,振民哥卻毫不在乎,置身墓室內繼續跟我們有說有笑。
  他對我說冠軍哥從小就愛捉弄人,長大了愛算計,不過現在正在做死人生意。
  我忙詢問:「死人生意?什麼生意?」
  振民就介紹:「冠軍哥在安樂火葬場旁邊開了一家壽材店,專賣喪葬用品,最近還倒騰起墓地了,他家分到了幾十畝山坡林地,全都變成了墓地,準備高價出售。」
  這個泥瓦匠故意磨磨蹭蹭的,到了太陽西垂後,才完工,振民哥負責收拾工具,他隨口叫了我一聲,我不由自主的朝墓室內望去,嚇了我一跳。
  一個黑影站在墓內,大舅發動了三輪車,打亮車燈,振民哥從墓室內扛著鐵鍬走出。
  回到大舅家,匆忙洗臉洗手,一起吃飯。
  表妹就要去給外婆餵飯,我忙道:「表妹,你先放著吧,等下我去。」
  大舅和舅媽沒有反對,我匆忙吃過了飯,就端起飯來到外婆住的廂房,裡面燈光昏暗,爐火上的水壺冒著熱氣。
  外婆見到有人進來,便睜開了眼睛。
  我忙上前大聲說了是我,外婆應了,她的耳朵也不好使,喝了幾口稀飯,就問我:「你相信詛咒嗎?」
  「詛咒」這個詞從我外婆嘴裡講出,有些意外,外婆是地道的鄉下婦女,只認識數字,不認識漢字,連名字都不會寫。
  我回答:「不知道,詛咒跟巫術還有蠱毒一樣,如果真的靈驗,那早就被新聞報道,科學解釋了。」
  「你外公就是受了詛咒身亡的,還有振民他爹,他們倆都去過野狐溝深處,那裡有一座古墓。」外婆說的很慢,卻很清晰。
  我忙豎耳聆聽,外婆繼續講:「他們倆不是去盜墓的,但還是受了詛咒,振民他爹手臂外側被烙了一個壽字,卻沒能長壽。」
第六章 遷墳
  外婆因為中風後遺症,長期臥床,所以就有些老年癡呆,不過我相信她對我說的話絕對是真的,當年外公跟同村一位年輕人也就是振民的父親進入過一座古墓,外婆一再強調:他們倆不是去盜墓的,但還是受到的詛咒。
  外公回來後,就得了急性失語症,拖了半個多月不見好轉,便去找赤腳醫生看,以為是急性咽喉炎,隨便開了些土黴素,用完後,仍不見好轉,最後連吃飯都困難,不得不去縣上醫院檢查,被確定為咽喉癌,已經是晚期。外公做了一輩子長工和農民,不識字,自然也沒有留遺囑。
  而振民的父親回家後,還可以說話,只不過從此變得沉默寡言,別人怎麼問他,他都拒絕回答自己跟老薛也就是我外公去過古墓。當我外公病逝後,外婆開始為大舅建新房,振民的父親主動過來幫忙,但就在起大梁時,被落下的大梁砸死。
  外婆一下子對我說了這麼多的話,也十分疲倦,一碗湯沒喝完,就昏昏睡去。
  我躺在表弟的床上,也是輾轉難眠,可以肯定,外公和振民的父親在古墓中一定遇到了不能言傳的事情,雖然二人極力保守這個秘密,但還是難逃一劫。
  外公臨死時的慘狀至今令我難忘,我不想參與為外公挪墳之事,但表哥去遠方打工,表弟在縣城上高中,都無法回來幫忙。
  第二日一早,我們用過了舅媽做的早飯後,大舅便道:「今天就開始遷墳,要抓緊時間了。」
  我忙稱自己好像生病了,頭有些暈,詢問能不能不去?
  大舅先讓振民哥去發動三輪車,他對我低聲道:「我知道你膽小,不過你必須參加,等幫你外公遷好了墳,老宅子裡的東西你隨便挑,看中那樣就帶走哪樣?」
  我苦笑了一下,外公半輩子長工,半輩子農民,一家老小能吃飽飯都老天保佑了,還能有什麼好東西?
  不過來都已經來了,總不能駁大舅的面子吧?我只好應了,但提前聲明,我絕對不收斂骸骨的。大舅同意了,他順手拿了一口編織袋。
  外公的靈柩被安置在邙嶺中野狐溝附近的一座山溝的窯洞內,距會盟鎮不遠,但路不好走。冠軍哥騎著進口大摩托車,載著泥瓦匠,我跟振民哥和大舅乘三輪車在前帶路。
  這條溝,我們都不陌生,但因為十幾年都沒來過了,所以都不認得路了,溝內生滿了一人多高的野草,大舅感歎:「現在養牛羊的人少了,野草也沒人要了,要是換作以前,根本長不了這麼高!」
  三輪車的輪胎碾過油條粗的枯草,在一處斜坡上停下。
  我站在車上向前方望去,已經忘記身在何處了?
  振民哥從駕駛台上跳下,解釋:「前面沒有路了,我們只能走過去!」
  大舅便叮囑我們:「那得抓緊了,今天必須完成遷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