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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羅伯特是不是在試圖暗示我什麼?他是不是猜到了我的感受?如果這個人不是羅伯特,我也許會認為可能——僅僅是可能——他接受了我或許會離開他這一事實,並正在努力證明他一個人應付得來。但這個人不是別人。這個人是羅伯特,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想像了他們會在哪裡的所有可能,每一種都讓我充滿恐懼。我不知道哪一種更糟糕:我幼小的孩子受了傷躺在某處,還是我害怕的另一種情況。我不敢把它說出來。
  2
  已經過十一點了。距離我把弗雷德溫暖的身子抱在懷裡、吸著他香甜的氣息已經過去五個小時了,想到他會困惑,我就不能忍受。還有比利,他要睡覺了,他累的時候就會發脾氣。還有我可愛的賈絲明,這會兒會想回家和媽媽待在一起。她從不喜歡我離她太遠。對一個七歲大的孩子來說,她心思實在是太重了。
  只要羅伯特把他們安全帶回來,我就會打消所有打算離開他的愚蠢念頭。我會學著忍受長期處於監視之下,只要我的孩子不受到傷害。
  把他們帶回來,羅伯特。
  那些警察在搜索房子,就像上次我失去丹時一樣,好像我會把自己的孩子藏到什麼地方似的。他們出去敲鄰居家的門了,把他們一一叫醒。他們看見什麼了?他們知道些什麼?
  更多的警察來了,這次是警探。
  「布魯克斯太太?」我的思緒被一個聲音打斷了。我抬起頭,目光與一個女人友善的眼神相撞。她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但肯定比我大,因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叫她長官。
  「我叫你奧莉維亞你不介意吧?我叫菲利帕。我們已經給本地所有的比薩店打過電話,但沒有人對你的丈夫和孩子有印象。」
  「也許他們改變了主意,去了一家漢堡包店。他們可能那麼做,對不對?」我是在抓住最後的稻草,我們都知道。
  「你為什麼不跟他們一起去呢,奧莉維亞?」
  我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他之前從來沒有這麼做過。我覺得必須編個借口,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羅伯特覺得我看上去神色疲憊,可以趁機休息一下。他是想幫我。」
  「你工作壓力大嗎?所以才會疲憊不堪?還是說孩子們折騰得你有點不得安寧?」
  她認為我會傷害自己的孩子?
  「我的孩子都很乖——我向你保證。我也沒有出去工作,照看孩子和羅伯特就夠我忙的了。」我只在懷上賈絲明之前正兒八經地上了幾個月班。產假結束後,羅伯特叫我嫁給他,他壓根兒就不想讓我去工作。他想讓我待在家裡照看他,我覺得這未嘗不可。但現在我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欣然做出那個決定,滿足於當一個依附他人的人。
  問題紛至沓來,但我只想衝他們所有人尖叫。別再問我那些愚蠢透頂的問題了!幫我把孩子們找回來!
  「很抱歉不得不問你,奧莉維亞——你介意和我的一個同事去趟樓上嗎?我們想讓你檢查一下孩子們的東西有沒有什麼不見了。衣服、最喜歡的玩具、書,你知道那類東西。」
  什麼?我瞪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東西怎麼會不見?
  我從沙發上撐起身子,僵硬的四肢掙扎著承受住體重,我感覺自己像個三倍於實際年齡的女人。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這太荒唐了!為什麼會有東西不見?這個念頭如紙帶一般在我腦袋裡打轉。
  一名探員跟著我上樓,我認得他,但想不出為什麼,不過那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決定從賈絲明的房間開始。她的房間很整潔,一眼就能看出她所有的東西都在應該擺放的位置上。
  我朝她的床走去,揭開床罩,以為會看到賈茲的布娃娃洛蒂靠在枕頭上,但沒有。我掀開羽絨被。洛蒂哪兒去了?賈茲都七歲了還喜歡把洛蒂放到床上,但現在這裡沒有它的蹤影。我極度痛苦地看著那名探員。他只是看著我,什麼都沒說。
  我慢慢朝衣櫃走去,幾乎不想打開它。那名探員還在看著我。我輕輕拉著把手,好像動作慢一點兒就能改變結果。賈絲明的粉紅色背包不在架子上。突然,我像發了瘋一般,把衣架前後推動,拉開所有的抽屜。
  「不——」我痛哭道,把一個音節拉長到二十個。我女兒的衣服哪兒去了?
  我聽到咚咚的腳步聲逐漸接近,菲利帕出現在門口。她朝我走來,抓住我的手臂。她不必問——看我的臉色就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一直不想承認,但現在只能面對事實。
  他帶走了我的孩子。
  3
  湯姆·道格拉斯從辦公桌前疲倦地站起身,把雙臂伸過頭頂。自從上司偵緝總警司詹姆斯·辛克萊由於身體原因提前退休後,湯姆在倫敦警察廳的工作變得大不相同了。新上司人很好,但太看重數字,難討湯姆的喜歡。新上司招人反感不僅是因為他用鐵腕掌握著財政,那是他的工作。對湯姆來說,新任偵緝總警司似乎也想靠數字來破案,就好像那是一個萬能公式,只要按照既定的標準運用,便能無往不利。
  湯姆最初來倫敦警察廳任職是為了離女兒露西近些,前妻凱特在他們離婚後就不辭而別,搬到了倫敦,他只能跟著。在許多方面,這份工作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但現在倫敦生活已不再有什麼吸引力。凱特在新戀情告吹後又帶著露西搬回西北部,於是這裡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湯姆留戀的了,他又一次思女心切。
  他從椅背上抓起皮夾克,拿起鑰匙。深夜的這個時間點少有生機,儘管死氣沉沉的公寓無甚誘人,但他的確需要睡會兒,也需要填填肚子,至少他還能從烹飪中享受到樂趣。他開始考慮這頓深夜晚餐該吃些什麼。
  就在湯姆擰滅檯燈的剎那,電話鈴響了。他盯了電話聽筒一會兒,猶疑不定,但他知道不得不接——只要電話鈴響了,他從來就做不到不接。
  「偵緝總督察道格拉斯。」
  「湯姆,很高興逮著了你。我是菲利帕·斯坦利。如果你能抽出一分鐘,我想讓你幫我查一點資料。」
  她一自報家門,湯姆便知道這場對話將會持續很久,於是拖出椅子,重新坐下,把夾克和鑰匙放回辦公桌上。在他離開曼徹斯特前,菲利帕不過是他那組的督察,而現在已經晉陞到和他平起平坐的偵緝總督察了。沒有什麼阻擋得了這個女人,她一定會攀上最高峰。
  「嗨,菲利帕,很高興接到你的電話。我能幫你做什麼?」他問。
  「我需要你回憶一下一起七年前的舊案子。當時你正搭警員瑞安·蒂皮茨的順風車,中途他不得不調頭去應付一個名叫奧莉維亞·亨特的女人,對方報警聲稱男友失蹤了。」
  湯姆知道和菲利帕不會有什麼朋友間的敘舊——她這個人從來都只講正事。他能清楚地想像出她的樣子。她此刻肯定一如既往地穿著那套「制服」:露著脖子的白色襯衣,不會露出太多乳溝,筆挺的深藍色短裙,好穿又不失優雅的鞋子——他母親會稱之為船鞋。她黑色的短髮明亮耀眼,攏到耳後,除了一點兒口紅外不施粉黛。她看上去總是整潔得無可挑剔,充滿女人味兒,但一點兒都不性感,就算有那麼一丁點兒,也早被她的傲氣消磨得蕩然無存。
  「怪了,我還真記得。沒錯。我忘了當事人的名字,但如果我沒有記錯,她有個哭鬧不停的嬰兒,她固執地認為男友遭遇了不測。得知那失蹤的傢伙是個穆斯林時,瑞安表現得好像那人的身份就解釋了一切。依他所見,我們肯定會在某個胡同裡找到那個被痛毆的傢伙——當然了,我們根本就沒找到。因為他那態度,我還臭罵了他一頓,並向那個女孩道了歉。你需要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你對她的印象——我說的是那個女孩。」菲利帕答道。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湯姆問。這件事過去很久了,卷宗裡應該詳細記錄了所有細節,但菲利帕肯定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問。
  「我會告訴你原因的——但我不想影響你的判斷。先把你記得的告訴我,然後我就會告訴你我為什麼想知道。順便說一句,我已經就這個和瑞安談過了。他現在是探員了,天知道是誰做出了這個令人驚訝的決定。沒有人認可他的聰明才智,他卻自信心膨脹,而且還像一直以來那樣無能。我想從你這裡挖到料的可能性更大。」
  湯姆不確定菲利帕是不是在明褒暗貶,但他決定不去理會。那個案子不是湯姆能轉身就忘的,倒不是因為那個特別的夜晚,而是因為後來發生的事情。「就如我剛說的,我第一次見她是因為她男友——一個伊朗小伙子吧,我想——沒有回家,她打電話報警。但當時不是很晚,我們真的以為他也許只是去酒吧了,會在凌晨一臉歉意地出現。但她男友嚴格遵守宗教信仰中關於禁酒的規定,所以,很顯然,這個女孩知道不可能是那樣,於是我們把他歸為了失蹤人口。但經過一番調查,我們發現他的信用卡上有些消費。他買了一張從曼徹斯特到倫敦的火車票,那天晚上晚些時候又訂了一張去澳大利亞的機票。我記得他還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說很抱歉什麼的。短信是從倫敦的希思羅機場附近發送的,你可以查到。我記得他好像沒有趕上那趟航班,但因為他買的是一張可改簽機票,所以什麼時候走都可以。而一旦奧莉維亞收到他的消息,我們就沒有理由去跟進了。」
  「和卷宗裡記錄的完全吻合。你記性真不賴,湯姆。」
  「好吧,」湯姆大笑一聲答道,「如果不是幾個月後她再次成為我負責的案件當事人,我不會記得這麼清楚。我猜,你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吧?」
  「我看過卷宗,但還是由你來告訴我吧。」
  湯姆頓了頓。他現在能回憶起奧莉維亞·亨特的樣子了——她淚流滿面,掛著一副淒涼的神情,使得想調查她的念頭顯得荒謬無比,但又不得不做。
  「她賣掉了自己的公寓,打算搬去和父母同住——我覺得這是迫於無奈而非自願。不管怎樣,到了約好的那天,她開車去了父母家,去看看她爸爸為什麼遲遲沒有開他們租好的小貨車去搬她的東西,結果發現雙親倒斃在床上。事實查明是因為熱水器出現了故障,而進風口恰巧又堵住了,造成一氧化碳中毒。我們調查了此次事件,對奧莉維亞盯得很緊。在短短幾個月內接連失去男友和父母似乎不僅是奇怪那麼簡單——尤其考慮到她的男友為那套公寓支付了一大筆定金,並把它放在她名下,而她又是父母遺囑的唯一受益人。英國外交部試過尋找她男友的家人——我想他的名字叫丹吧?」
  「丹納什·賈罕德。」菲利帕說。
  「沒錯,就是這個。他們想查明他家人是否收到過他的消息。以當時英國和伊朗的關係,這並不容易,我想兩國外交部都沒有查到什麼。因為男友拋棄了她,只丟給她一個嬰兒,奧莉維亞已經陷入震驚,在得知父母雙亡時就徹底崩潰了。她說她父親對安全重視到了多疑的地步,這樣的意外根本說不通。」
  「但沒有她或其他人謀殺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