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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節

「那麼,你為什麼要怕成那樣呢?」
「怕、怕?」
「你為什麼能斷定,你的雙親一定不是死於瘟疫呢?你為什麼覺得他們是被殺害的呢,又右衛門大人?」
「那是因為……」
轟。轟轟。轟轟轟。
「這是墓塚在作祟。死去的人們發怒了。」
「你、你說什麼?他們為什麼生氣?哦,是因為那惡鬼的所作所為吧?他們知道自己是被那種人送上路、被殺人兇手超度的,才生氣吧?這一百好幾十人,都要找你這渾蛋復仇呢!看看吧,寬三郎!還充什麼大人物。不好好幹活,從村人身上搜刮物品,過著閒適的生活,還整天擺臭架子!你這渾蛋就是村裡的虱蟲。看你就不順眼。害死別人雙親,還充什麼大人物。你現在就去死,就死在這裡謝罪!」
「你這話就不對啦,又右衛門大人。」林藏插嘴道。
「什麼不對?這傢伙是殺人兇手。剛才他可是自己承認了。你應該也聽見了呀。」
「確實,殺害你父母的是寬三郎大人。可是,這墓塚一直到今天都平安無事,確實也全拜寬三郎大人所賜。正因為這個人好好地送他們上路了,大家才得以一直安穩到今天,沒有變成溝出。只有那兩個人,只有你父母,不能算作是好生上路。那是因為他們被隱藏了起來,這才變成了溝出。」
「所以……」
「我不是說過了嗎?如果那真的是瘟疫,誰都不會有怨恨。可是,又右衛門大人,如果那不是瘟疫,那怨氣可就大啦。」
「不是瘟疫……」
「你剛才自己不是也說過嗎,父母不可能得病而死。那可是瘟疫啊。得不得病,幾乎全靠運氣。不,在這麼狹小的村子裡,不可能不染病。可是,寬三郎大人沒被傳染上。不對,那病其實並不傳染吧?只不過是發病的時機根據人的不同而有變化,而且只有最開始染病的人死了,不是嗎?」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寬三郎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又右衛門!」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又右衛門,是你嗎?是你嗎!骨是骨,皮是皮,怨啊恨啊憾啊。」
「是!」又右衛門大聲喊道,「是我!就是我——朝井裡投毒的!我就是想讓所有人都去死!全部,全部都是我殺的!」又右衛門大聲喊叫著,開始往墓塚上爬。
「金毗羅大神已離你而去。」林藏平靜地說道。
【後記】
那,後來到底怎麼樣了?橫川阿龍問道。
「什麼怎麼樣!阿龍,你當時不就在現場嗎?」
「在是在,可我沒多大工夫就從那小山上下來了,一直躲在草叢裡,什麼也看不見。」
真是吃力不討好的角色。說這話的是六道柳次。「那個髒兮兮的山丘,後來聽了才知道,那不就是人骨堆成的山嘛?還真有些不舒服呢。」柳次道。
你還好意思說這種話?林藏反問他。「骨頭原本也是人身上的。屍體不就是你的賺錢工具嗎?」
「我說,姓林的,召喚亡者的確是我的買賣,但那不代表我就喜歡屍體。而且那種灰不溜秋的陳年骨頭堆成的山,誰會喜歡?大半夜的讓人家躲在那種屍山上,稍稍露一下面就要縮回去,我又不是雨夜的月亮。結果報酬還只有區區一兩。」
「那又有什麼辦法?總共只得了五兩。讓祭文語去造個可以讓墓塚出聲的玩意兒,又花掉了一兩。」
那老頭子該不會是私吞了吧。柳次道。「淨念些不知所謂叫人難受的咒文。那到底是哪國的話啊?」
應該是土佐或是阿波那種地方的方言吧?林藏回答。「不管他念什麼聽上去都好像咒語。反正文作的外號就是祭文語,那肯定是他的拿手好戲。」
真是叫人不舒服,哼。柳次抱怨道。「另外那轟隆隆的聲音,是怎麼弄出來的?」
「他事先準備了風箱之類的東西,說是讓墓塚發聲時的重要道具。反正應該是花了不少錢。而且,文作老爺子跟你可不一樣,人家在乎的才不是錢呢。」
哎呀煩不煩。柳次再次抱怨道。「咱們在上方逗留太長時間啦。而且姓林的,這次這樣真的太殘酷了。」
「你也挺囉唆的啊。再抱怨我可也不聽了。」
不是說幹活兒的事。柳次一屁股坐在路邊。
「怎麼,這麼快就累了?」
「路費應該另算吧?那個老狐狸。好歹給備個轎子或者馬車呀。」
我也累啦。阿龍靠到了樹上。
「沒辦法呀。越晚到我們的損失就越大,住宿費還得自己掏。」說完,林藏也坐在了路肩的石頭上。「唉,這次從一開始就不順利。那個莊屋又右衛門,這次的事情還是因他而起呢。也太可疑了吧,那場瘟疫。」
「在你提醒之前,我可是一點都沒察覺。」
「那又右衛門,從一開始就咬定寬三郎是殺害自己父母的兇手。他並不是懷疑,而是確實瞭解真相。他明明知道真相,可過去的十年裡卻一直老實溫順地在村子裡當著他的莊屋,這首先就不合理。殺害自己父母的人可是在村裡執掌大權呢。又右衛門本人雖身為莊屋,卻只個毫無聲望的毛頭小子,甚至還因為被認為是懦夫的孩子而被瞧不起。」
嗯,是有些不合理。柳次道。
「問題在於他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出來。更主要的是,他是怎麼知道的?是目擊了父母被殺嗎?不。那不可能。寬三郎回到美曾我的時候,又右衛門還在大莊屋的宅邸,也就是位於畑野的自己家裡。可是,當時的大莊屋——又右衛門的雙親,為了控制事態發展應該身在花裡,也就是在那棟位於花裡、寬三郎一直居住的宅邸裡。」
「那棟房子?」
「是啊。那裡是寬三郎出生的地方,也是上任大莊屋的宅邸。寬三郎離家之後,大莊屋一職轉到了畑野的又兵衛頭上。不久,寬三郎的父親就去世了,再往後那所房子就成了五個村子聯合議事的地方。」
「也就是說,直到寬三郎回來為止那裡都沒有人居住過?」
「應該沒錯。大莊屋又兵衛夫婦,一定是在那裡從事救助五個村子的病人的工作。若是住在畑野的宅邸,那麼距離川田和竹森就太遠。寬三郎那裡正好位於五個村子的中間位置。」
寬三郎究竟因為什麼事被村子放逐,又因為什麼動機而回到村裡,林藏並不太清楚。但是,根據他在荼毗原說過的話來判斷,一定是當初因為志乃這個女人跟又兵衛起了衝突,結果又因為某件事情鬧得在村裡待不下去了。
寬三郎一直恨又兵衛夫婦。自己是為了殺他們才回來的——寬三郎曾經這樣講過。至於是不是真的,林藏就不知道了。只不過,回到地獄般村莊裡的寬三郎,偏偏就那麼巧,在自家老宅碰上了恨之入骨的又兵衛,他替代自己的父親作為大莊屋工作時的樣子也被寬三郎看在眼裡。
「寬三郎在花裡的宅子附近殺了又兵衛和志乃,身在畑野家中的又右衛門不可能看見。可不知為何,又右衛門卻知道雙親不是病死而是被殺害的。正常情況下,肯定會認為死因是感染了瘟疫才對。」
「也是啊。不過姑且不管這個,之前不是一直傳說前任莊屋逃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