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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

「那個呀,嗯……」
他往酒裡下毒了。林藏道。
「下毒?好可怕!」
「是很可怕喲,會死人的。」
慢著,林藏,文作有些不服氣地說道。這個人自然也不是什麼小津屋的番頭。他外號祭文語文作,也是個亦正亦邪之人。聽說他來自讚岐一帶,具體情況林藏也不知道。平日裡他也是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同林藏一樣聽命於一文字屋仁藏,在黑暗世界裡度日,有時會來幫林藏。「那可不是毒,是藥啊,林藏。你那麼說會叫人誤會的。阿龍,我可不會幹那殺人害命的勾當,我可是個慈祥和善的老頭子。那個啊,其實,就是蒙汗藥。」
「嚇死人的蒙汗藥。告訴你,文作叔下的這藥,只要一滴就能讓人睡上一整天,那可是了不得的東西。醒來後至少也要暈乎半日,什麼也幹不了。還有頭痛啦,關節痛啦,就跟喝太多酒後宿醉的感覺差不多。」
還有這樣的毒啊,阿龍歎道。
「不是毒,是藥!」
「哼,說得好聽點是藥,用得不好就是毒。反正啊,是藥三分毒,水啊油啊的喝多了也得死。」
「管他是毒是藥呢。不過還真是派上用場了。」
「阿龍啊,這個老頭子曾在伊達的深山裡生活。俗話說山裡千年成精,這傢伙就差不多是那樣,草藥、毒藥之類可全都熟悉著呢。」
我可沒那麼長的命。文作笑道。「不過,如果只是讓他睡過去,這次的活兒也沒法干。這次可是要將一日變成三個月,不,是變成一年才行。所以,我就稍微讓他多喝了一點。」
沒錯,一切都是林藏安排好的圈套。
去年十月,做借貸生意的小津屋遭了賊,原本要借給大名的三千兩和一個茶盞被盜,小津屋的繼承人貫助被害。案發當日,店主貫兵衛及下人幾乎全部出門在外,店門也關著。家中有數名侍女,可都不在現場附近,似乎什麼都沒覺察。兇手如化作雲霧般了無蹤跡,沒留下任何線索。
可是,貫兵衛立刻有所警覺。他知道究竟誰是兇手。他懷疑的是小兒子貫藏。
貫藏當時前往泉州談生意,正好在案發之後返回。身為父親的貫兵衛深知貫藏的秉性。看到他那生硬的態度和眼神後,貫兵衛立刻斷定兇手就是這逆子。但是,沒有證據,無法將他送往奉行所。
貫藏平時便行為不端,脾氣暴躁孤僻,還時常陷入失神的狀態惡意行兇,已因此被關押過多次。
貫兵衛陷入苦悶之中。通過大番頭喜助,他找上了一文字屋。
仁藏立刻做了安排,命令阿龍趁貫助喪事之日潛入小津屋。
「沒奉上臨終水,就是他命數終結的開端啊。」林藏說。
他當時還笑呢,阿龍接話道。
「矛盾再深,那也是自己的親哥哥,一般人哪笑得出來。看到那副嘴臉的時候,我心裡已經斷定他就是兇手了。不過這也是個難纏的敵人,沒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不僅如此,負責監視的我反倒被懷疑上……」
貫兵衛是這樣去求仁藏的——找到貫藏是兇手的證據。如果查明貫藏不是兇手,懷疑親生兒子的貫兵衛便引咎退位,立刻將小津屋的所有家業交由貫藏繼承。
「唉,證據雖然沒找著,可要我說,他的人生就是個敗筆。待人接物態度惡劣,四處招惹是非,所有過錯全推給別人。」
或許是因為貫藏那惡劣的態度吧,一有什麼事,貫兵衛和貫藏一定會起衝突。貫兵衛的疑心是一部分原因,可他有那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這樣的狀態十分危險。貫藏自私暴躁,無法以常理應對,情緒容易激動,卻肯定不會輕易認罪。而貫兵衛這邊卻時刻有說漏嘴的風險。貫兵衛是個既有城府又有智慧的人,但同時也有交談間容易針鋒相對的毛病,再加上他正懷疑親生兒子。一旦他說錯了話,必定要打草驚蛇。
如果讓貫藏知道自己正被懷疑,就功虧一簣了。兩個月過去,新的一年到來了。又觀察了一個月之後,林藏斷定不能再耽擱,不得已之下選擇設下圈套。
風波、斷絕父子關係,一切都是演戲。讓被逐出家門的貫藏服藥昏睡——這為他們換來了虛構的一年。
「不過,那只茶盞,把那東西說成太閣殿下賞賜給大名的傳家寶,我總覺得有些勉強啊,林藏。那不就是個普通的茶盞嗎?隨手都能買到的便宜貨啊。」
沒錯沒錯。林藏笑道。「那不過是個普通的茶盞。好像是用來贈送給顧客的。唉,不過我斷定那粗腦筋的人絕不會去查驗。就算他去看,恐怕也沒那本事看出真假。」
「話說回來,」阿龍的臉色陰沉下去,「人真的會像那樣打心底恨自己的親兄弟嗎?我在門後聽得直冒冷汗。」
「最難接受的是貫兵衛啊。他可是抖得厲害。」文作道,「從親生兒子口中聽到那種話,任誰也受不了。真是可憐可歎。」
「可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下了決心。」
梅樹蔭下,六道齋——六道亡者柳次顯出身形來。「老爺子今天一大早便將那渾蛋貫藏送去奉行所啦。」
「已經被關起來了?」
「唉,那貫藏,如今還坐在你林家的靄船上,沒回過神來呢。渾身發抖,嘴裡還直呼菩薩——臨時抱佛腳管個屁用。」
念佛不就是要念到佛祖顯靈為止嘛。文作道。
所以說來不及念到佛祖顯靈就完蛋的,就是臨時抱佛腳啊。阿龍應道。
「沒錯。而且照他所說,錢箱也從地板下面找出來了,這下他肯定無法再抵賴。看那情形,死罪難逃啊。」
「還沒等到佛祖顯靈,他就要去見佛祖啦。真是不孝。」文作道。
「當爹的也實在難以承受啊。兩個兒子全沒了。」柳次道。
「管他是惡人還是渾蛋,在父母面前也還是孩子。唉,不過事已至此也沒辦法。」
「是啊。貫兵衛身邊已經沒有家人去聽他的遺言了。如此一來,他餘生只能行仁義之道,但求臨終時無須遺言。否則,遲早還是要生出事端。」林藏望向遠方。
「我說姓林的,你也太大意了吧。這東西都放著不管,鄰居家的老婆子該摸不著頭腦啦。」柳次說著奮力揮臂,將拿在右手上、本該在一個月前掛出來的注連繩扔進了河裡。
鍛冶婆
土佐國野根之地有鍛冶屋
其妻為狼所食化作幽靈
于飛石之地捕食旅人
【一】
該怎麼辦呢?助四郎很困惑。好不容易來到大阪,如今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雖然這麼想,卻總也下不了決心。心中所想之事太過荒誕無稽,正正經經地去談恐怕談不妥,甚至或許還會遭到懷疑被轟走。可這也沒辦法。想歸想,這本就是十分難辦的事。別說談了,連該如何開口都不知道,真是叫人頭疼。所以,助四郎才在店門口來回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