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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節

「我說店裡缺人?」怎麼可能,小津屋有五十多個下人。就算真的缺人,也不可能隨便收留來歷不明的人。而且,「你最開始的時候說過,自己是番頭?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吧。就算你說的全是真的,那就是說,僅僅半年時間,你就坐上了番頭的位子?這又叫人如何相信?放著那喜助不算,深得父親喜愛的人還多著呢,下人也多的是,還有二番頭、三番頭呢?那惡鬼貫兵衛,怎麼可能捨近求遠地提拔你做番頭?你竟有那麼優秀?」這個小個子看上去並不像聰明人,怎麼看都只是個木訥甚至愚笨的老頭子。
「就是東家提拔小人的呀。」
「所以我問父親為何……」
「您誤會啦。東家指的就是您。」
「我?」
「是。對小的來說,這小津屋的主人是貫藏少爺您啊。在小的看來,這家店從一開始就是您的。唉,這就是您的店啊。」
「你說什麼?」這個店……貫藏再次環視四周,和從前相比並無任何改變。「父親——讓我繼承家業了?」真有這樣的事嗎?
的確是這樣。阿龍接過話。「老爺當時說,要去接少爺,還要當場讓您繼承家業。然後您二位就一起回來了,老爺還把所有下人都叫來,當場宣佈了呢。他說,從今天起,這裡的主人就是貫藏了。」
「你、你是說他退位了?」而且,父親在和泉樓……慢著,貫藏確實在昨天——不,一年前——被趕出了家門,來到以前常去的青樓。他坐上酒桌,叫來女人,喝得昏天暗地。然後,然後怎麼樣了?從那往後的事情一無所知。父親找來了?然後,還要我繼承家業?那個拿人不當人看的父親?讓曾被他咒罵去死的、最討厭的兒子繼承家業?「你是說,我現在是這裡的主人?」
文作和阿龍都點頭。「大家都可開心了。之前就一直是少爺打理這家店,這樣的結果自是理所當然。老爺也說了,一直對您嚴峻苛刻,也是為了讓您早日成為能獨當一面的商人,自立門戶。」
「自立……門戶?」
「唉,這也是小的後來聽說的,據說死去的貫助少爺,似乎並不善於經商。可他畢竟是長子,也不能因此而不讓他繼承家業。相反貫藏少爺……老爺可是很賞識您的才能。」文作道。
「父親賞識我?簡直難以置信。」
「是真的。可是,不管您多麼有才,也不能越過貫助少爺而讓您繼承家業吧?但靠貫助少爺一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這店管好。所以老爺覺得,還是讓您獨立出去好。」
怎麼可能!
是真的,阿龍道。「老爺也說,他做得有些過分了。因為越嚴厲,您就越有幹勁,不知不覺間就做過了。所以,雖然遭遇了那場慘禍,大兒子也死了,這當然令人悲痛,可其實這樣也好——老爺是這樣說的。」
「他說也好?父親他,說讓我繼承家業也好?他那張嘴,可是從來只讓我去死。」不是嗎?是我自己錯了嗎?那麼……「父親和我……」
「嗯。去年鬧著要斷絕關係的時候,您二位確實都是劍拔弩張,小的們也擔心不知該如何收場。貫助少爺去世後,店裡上下一片陰鬱,所有人都覺得這下子徹底完蛋了。見您二位一起回來,大家才安下心,都說這下子小津屋終於能平安無事了。」
我成為一家之主,成為小津屋的主人了嗎?
「其實,那之後所有下人都鼓足了幹勁,生意不多久就重新興隆起來。至於原因,小女子也不大懂,總之就是變得很好了。可是……」
「可是什麼?」
「一切的元兇都是那次入室行竊。」一直沉默的林藏開口道。
「入室行竊……」
「就是那次害死了貫助少爺的入室行竊。」
「慢、慢著。大哥死了是事實,錢確實也被偷了。可是,全、全因為這樣我才……」
「哦?」林藏的臉陰沉了下來。
「是沒錯,正是拜那強盜所賜,東家才背負了那麼多的勞苦。」
「勞苦。我……嗎?」這又是怎麼回事。「小津屋曾瀕臨倒閉,是吧?番頭。」
文作低下了頭。是的。他答道。「情況應該相當危急,下人們也全都走了。唉,也正是因為那樣,在下這樣的一介庸才才被雇了進來。」
又——不知所謂了。「喂,那……為什麼會變成那樣?被偷了三千兩?」
三千兩和一個茶盞。林藏答道。
「沒錯。不就是放在裡屋的木盒子和三個千兩的錢箱嗎?三千兩的確是筆不小的數額,不過憑小津屋的家產,怎麼會因那點小錢而動搖?倉庫裡頭還要多少有多少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有信譽在啊。小津屋可是大商戶。客戶也不會因為我們被偷了就不跟我們做買賣吧?為什麼會瀕臨倒閉?」
因為茶盞。林藏道。
「茶盞?裝在那木盒子裡的?」
「正是。」
「那……是什麼樣的?」
「這您也忘記了?」
完全不記得。
「那茶盞,是別人抵押在這裡的。」
「抵押?」
「那是某位大名的東西,說是太閣大人賜給他家祖上的,是傳家寶。那位大名用茶盞做抵押,打算來借三千兩。放在裡屋的,正是要借給大名的三千兩。」
「是……是這樣嗎?」不——
「東家說得沒錯,錢是要多少都有。所以,雖然出了那麼大的事,約定的三千兩還是借出去了。將錢送出去的,正是當時的番頭喜助。唉,他說不管是來了小偷還是發生了任何事,那都是自家的事,跟外人沒關係。這是約定好的,不給的話對方也難辦。他那麼做也是好意。」
「不對。如果拿出去那麼大一筆錢,我應該……」不。如果事情經過真是這樣,那麼貫藏就是完全被蒙在了鼓裡。父親臥床,貫藏在無奈之下接管生意,但之前的合同和賬目卻並沒有仔細查過。
「還錢的期限好像是十個月。年關過後東家接手這家店,確實如阿龍所言,家裡和生意都欣欣向榮,可沒過多久,大名就派使者來了。」林藏說道。「那人說,按照約定將錢奉還。」
「那……」
「可是,本該還回去的茶盞卻……不見了。」
這……「喂!那東西被偷了,這事肯定早已告訴他們了吧。難道……沒有說?」
「正是。」
「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