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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

「啊!真的!你看——」
「這真是可喜可賀,哎呀,這下子小津屋可算安泰啦!」
「那麼大筆錢花得值。六道先生的祈禱靈驗啦!這是好事,今年一定是個好年!」
「嗚嗚——」還是無法流暢地開口說話。是口渴,是舌頭麻痺了,還是因為頭腦還不清醒?
「喂,阿龍!發什麼呆,趕緊拿水來,水!哎,把用來晾茶的壺拿來,再準備些米湯。東家,是我呀,認得出來嗎?」男人緊盯著我。
沒有印象。「你——你是誰。」我緩緩地說道。聲音沙啞,甚至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
「什麼是誰,我是文作啊。您開什麼玩笑……」這時,自稱文作的瘦小男人不說話了。他看上去似乎並不年輕。只見他轉過臉看著坐在旁邊的另外一人,以微弱的聲音問道:「阿林,這……」
「番頭,這情況確實出人意料。東家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啊?矮小的男人發出沮喪的一聲。「失憶了?」
「六道先生不是說過嘛。頭部受到重擊,而且又昏迷這麼長時間,就算能喚回來,醒了之後或許也會伴有健忘或者其他症狀。這些要事先做好心理準備,不是嗎?」說這番話的男人還年輕,面龐有種說不出的俊美。
這可麻煩啦,小個子男人文作說道。「東、東家,這是真的嗎?別開玩笑啊。該不會什麼都忘記了吧?忘記……了嗎?」
「沒。」沒忘記。怎麼可能忘記。想要坐起身,可背部一陣劇痛。
剛一喊痛,文作便慌忙將手伸了過來。「別,別勉強。」
「沒、沒勉強。扶我起來。」我說道。背部僵硬,腰也痛,忍不住咳了兩聲。每咳一次,頭就像要裂開般痛。我狠狠按了按太陽穴,然後緩緩環視四周。一眨眼就流眼淚,淚水又滲在眼裡,視線變得更加模糊。「我,我的家。怎麼可能忘記。」
「那麼……」
「我,就是我。」我說道。
「東家,這兒是小津屋。」
「知道。從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怎麼可能忘記!我是那貪心又頑固的老頭子——小津屋貫兵衛的小兒子貫藏。我在問你,你是誰?」
小個子男人快要哭出來了。「小的是番頭文作呀。」
「胡、胡說!番頭是喜助。」
文作轉頭看著坐在他旁邊的人。「這到底是怎麼了呀……」
「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東家,在下林藏,平時經營賬屋,如今因緣際會,在此幫忙打點一些生意。」
「如今……你說的因緣際會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三個月前。」
「三個月?沒印象啊。三個月前……」現在呢?現在是什麼時候?
「東家不認識我也是理所當然。我也是第一次聽東家說話。」
「是、是嗎?我是不認識你。」
「林藏搭救了昏倒在地的東家,護送回了這裡。這也是緣分。」
「昏倒?我嗎?」
在堂島,林藏說。「當時應該是太累了吧?年紀輕輕就攤上那麼些麻煩,店裡又這麼辛苦。」
「辛苦?你說的麻煩又是什麼?你究竟在胡說什麼?」
文作和林藏對視了一眼。「東家,您的記憶是到哪裡?」
「到哪裡……」等等,那件事呢?那件事更重要。
「父、父親怎麼樣了?我……」和父親。
「老爺他……不是已經去世了嘛。」文作道。
「死了?父親?滿口胡言!我……對了,昨天……」滾出去!你那張臉!只要老夫還有一口氣……「昨天我還跟父親吵架呢。」
「您說昨天?」
「就是昨天。沒錯。」他的怒吼還在我耳邊迴響。「然、然後我就被趕出了家門,他跟我斷絕了父子關
系。我想起來了。」
「斷絕……關係?」
「對。鬧得很凶。那個死老頭子,也不知他究竟看我哪裡不順眼,那些話怎麼能對親生兒子說出口!那張惡鬼般的臉我絕不會忘記。他就是鬼!他那麼頑固,怎、怎麼會輕易就死掉?」
可是——文作沉默了。
「東家。」林藏簡短地喊了一聲,隨後便將臉轉向佛龕。佛龕的門開著。貫藏雙手撐在地上,不由探出身去。關節很痛,可能是因為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了。他盯著佛龕,嶄新的牌位就排列在那裡。
「那牌位,您看見了?」
「牌位?」
就是老爺的牌位啊。文作道。
「旁邊的不就是您哥哥貫助的牌位嗎?您不記得啦?」
「哥哥……」死了。確實沒錯,哥哥是死了。但是父親,「父親沒有死。」
「這可如何是好?當時不還是我跟您一起送的終嗎?」文作哭喪著臉說道。
「一起?就是這『一起』叫人費解。你剛才說你叫文作?我不認識你。你說你是番頭,可番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