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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節

  骨頭反應了一下,學著她「啾啾啾」的叫,興奮道:「是不是這樣,你就會出現了。」
  少女還是笑,示意他騎上鹿。
  骨頭小心翼翼的騎到鹿身上,朝少女揮手,「再見,我下次再來看你。」
  不需要什麼對話,公鹿就馱著他離開,望著身後的少女站在原地目送他,骨頭心裡第一次萌生出要對一個人好的念頭。
  鹿把他送到林子邊就轉頭跑了,骨頭回家時驚呆了所有人,他失蹤了三天,這三天村裡的人進山找了好幾次,都認為他怕是遇到了野獸或者掉進雪窩子,總之是活不成了,得知這個噩耗他媽眼睛都哭腫了,他爸也因為自責病倒,發著高燒還要進山去找人。
  誰知這關頭,骨頭竟然好生生的回來了。
  他自己感覺只是和少女說了說話,怎麼就過去了三天,因為不好意思又內疚,他沒把少女的事說出去,謊稱自己躲在一個洞裡,靠野果果腹,然後走著走著就出來了。
  這大冬天的哪來的野果,不過人能回來家人都喜出望外,倒是沒追問這些細節。
  之後,骨頭時不時就偷偷進一趟山,一邊走一邊「啾啾啾」,通常幾分鐘後鹿就出現了,帶著他去見少女。
  骨頭開始會帶一些外面的食物,灌藕、棗糕、炒栗子之類的,少女每次都只好奇的看看,從來不吃,後來他就不帶食物了,改帶別的小玩意兒,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地想讓她開心。
  少女身上有很多神奇的地方,比如她能準確預測出天氣情況,知曉哪些植物是有毒的,還能讓兇猛的野獸退避三舍,而且對這座山非常熟悉。骨頭回家翻出爺爺留下的書,把關於山神的那段描述看了好幾遍,認定少女就是守護著這大山的女神。
  不過也不是每次進山都能見到少女,開春以後,不管怎麼「啾啾啾」,鹿再也沒出現,而沒有鹿帶路,他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少女。
  當晚,他做了個夢,少女出現告訴他以後不要再獨自進山,自己不在的話林子裡會很危險,忍耐了一個冬天的野獸非常可怕。
  骨頭很難過,問少女要去哪裡?
  少女笑著說她哪也不去,只是要休息了。
  以後還能在見面嗎?
  話一脫口,骨頭發現自己醒了,心裡空茫茫的,想過得想哭。
  以後的每年冬天,他都會上山,然而再也沒見到過少女,倒是見過幾次鹿,那鹿似乎還認得他,會慢慢靠近吃他手裡的玉米,只是不再讓騎上去。
  骨頭不希望少女被人打擾,便把山上存在山神的消息放了出去,他的巫術雖然學的不全,但也能唬住人,煞有其事的搞起來祭拜山神活動。村民都信以為真,因為心存畏懼,即便砍柴打獵也不會深入林區。
  時間一晃數十年,當年的骨頭成了受人尊敬的谷老先生,娶妻生子,頤養天年,日子過得波瀾不驚。
  誰知諸葛昂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骨頭從來沒有忘記過少女,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美麗善良的女神,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陪伴了她一輩子,到頭來怎肯遭人破壞。
  其實她是不是山神都不重要,但這座山是她的家,一旦實施那什麼煤礦開採,山裡將永無寧日,骨頭不願意見到這種情況發生,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為了鞏固山神的地位,他說過很多謊,但從沒有害過人。
  然而這一次,諸葛昂來勢洶洶,勢在必得,村民被誘惑得動搖的眼神,當祭祀被打斷時,他瘋魔了,為了徹底打消諸葛昂的念頭,給村民一個記憶深刻的教訓,骨頭鋌而走險,用火燒了支持開礦的那家房子,然後用生命為代價下了那個詛咒。
  火焰迅速蔓延,一家接一家地燒著,兒子抱著自己的屍體,拖著妻兒跌跌撞撞逃出來,爹沒了,家沒了,兒子兒媳孫子抱頭痛哭。
  這本是一個溫暖的關於守護的故事,最終卻以慘烈收場。
  骨頭後悔了,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如今的他只是一抹幽魂,為了贖罪,骨頭留了下來,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繼續守護著這裡,陪伴著沒有蹤跡的少女,成了不是山神的「山神爺」。
  聽完故事,莫希腦海裡就冒出這麼一段話--丘山出帝女參,瑞草,玉仙之身,百年為嬰,千年可行,萬年成女,至善至淨至美,不可見人,見之,百日則亡。
  不管少女是不是傳說中的仙草,莫希都覺得很心疼,這樣美好的存在,確實會讓人想要好好守護。
  老人守護那麼多年已然成了執念,當有人要破壞這種平靜時,便產生無法遏制的憤怒和怨恨,從而失去理智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但錯了就是錯了,當年他的一把火,燒燬了村子,還弄出了人命,這些都是孽因,也必然要承受惡果,子孫不順,大概也源於此吧。
  「冤家宜解不宜結,我這次來,就是希望您能解除之前下的詛咒。」莫希直接說道。
  老人看了一眼諸葛晴琴,後者似有察覺,也看了過來,只是眼睛無法捕捉到其存在,有些茫然。
  「我不會解咒。」老人緩緩說道:「當年我學藝不精,按照爺爺留下的本子下咒,也是運氣好才順利下達,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除。」
  莫希傻眼,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那豈不是說,這個詛咒會一直延續下去?」
  諸葛晴琴心裡一緊,面色黯淡了下去。
  「也不是沒有辦法。」
  老人目光看向那瓶剩一半的酒,莫希趕緊給斟上,老人享用後,平靜地說道:「等我消失就好了,我消失後,詛咒自然就解開了。」
  倒酒的手一頓,莫希震驚,「老爺子,你……」
  「哪怕你們不來,我也決定要離開。」老人轉向林子深處,看不出是喜是悲,「前生六十年,死後三十年,我盡力了。」
  不知為何,聽到那句「我盡力了」,莫希難過得想哭,顫抖著手把酒斟滿,「我會照拂您的子孫的,會帶谷青河的看最好的醫生,即便治不好,也會讓他此生無憂。」
  老人終於露出個會心的笑容,鄭重道:「謝謝!」
  「他既叫我一聲姐姐,也是緣分。」莫希親手遞上這杯酒,「您……打算什麼時候……」
  她說不下去了,這種感覺像是逼著老人自盡,雖然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但這一次,卻是化為虛無。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後顧無憂,就現在吧。」
  老人「喝」了那杯酒,杵著枴杖起身,轉身朝著山神廟後面的林子走去。
  「老人家!」
  莫希忽然叫住了他,遲疑道:「您不想知道那位少女的身份嗎,其實我猜出一點,可以……」
  「不用了。」
  老人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聲音縹縹緲緲的傳了過來,「丫頭,你們回去吧……都不重要了。」
  他走得很瀟灑,看不出半點猶豫,很快就沒入了漆黑的林中。
  莫希怔怔地坐著,諸葛晴琴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不完全明白,只知道這時不適合問什麼,安靜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