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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節

廷澤腳步頓住,板過她的身子,眸光深沉,「我只是怕你受委屈。」
若蘭攥住他的手,向他展顏一笑,「只要跟你在一起,若蘭不覺得委屈。」
正說話間,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若蘭姑娘。兩人回頭,看見玉罕從後面的甬路上緩步而來。
若蘭向她福了一禮,「玉姨安好。」
從上次週歲宴上之後,她跟玉罕的關係變得親密,玉罕也時不時地到王府找她談天,沒外人在的時候,若蘭便稱她為玉姨。
玉罕樂得眉開眼笑,連忙上前扶她起來,還沒說上半句閒話,就被一列侍衛團團圍住。
廷宣走過來高聲道:「支月國傳來消息,國主玉罕已經殯天,你們身邊這個玉罕是假冒的!」
廷澤心裡一驚,立刻拉開若蘭,退出幾丈遠。
「是不是你們搞錯了,玉姨,不,國主她是好人。」若蘭看了看廷宣,又看向玉罕,難以置信地道。
廷宣斥聲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殺害玉罕並且冒充她來我大宋,那日宴會上的刺客與你有何關係?」
「什麼,玉罕死了!」被侍衛包圍的「玉罕」聽言面帶憂戚之色,她伸手搭在耳根後面,刺啦一聲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真顏呈露,她急道:「我是支月國前任國主玉鳴沙,我要求見皇上。」
「你身份不名,有什麼資格面見父皇。」廷宣向侍衛揮揮手,「把這個女人押入天牢,嚴加審問。」
若蘭正要上前一步,卻被廷澤拉了回來。她的臉上寫滿震驚和疑問,廷澤向她搖了搖頭,「稍後我會帶你去見她。」
第93章 兵臨
天牢看守嚴密, 堅如磐石, 若無聖旨令牌,平時連蒼蠅都難飛進去一隻。若蘭忐忑不安地跟在廷澤身旁,手被他牢牢攥著, 仍是緊張地手心直冒汗。他們在獄卒的帶領下,七拐八拐地不知道走過多少條昏暗的長廊,終於在一扇緊閉的石門前面停下。
獄卒打開石門,躬身請兩人進去,跟隨而來的另外一個獄卒將一個食盒放在牢中的桌子上, 取出裡面的飯菜茶點, 擺放完畢後垂首退出。
石門緩緩關上, 將廊上照進來的燈光掩去,牢房內昏暗陰濕, 身後的牆上只有一個小小的氣窗,若不是桌上點著一隻油燈,恐怕連人也看不清。玉鳴沙走到若蘭跟前, 笑意柔和,語帶躊躇, 「若蘭, 其實我……」
「你, 你是阿娘嗎?」若蘭就著昏暗的燈光, 仔細端詳她半晌,卯足勇氣將壓在心頭的疑問道出,聲音顫抖得彷彿夏日敲窗的密雨, 沁涼而急切。
眼前的婦人肌膚勝雪,嫻雅端美,笑起來頰邊梨渦若隱若現,有絕世之貌。她的容貌與阿姐有七八分像,與她自己也像個四五分,若不是她眼角平添的幾縷細紋出賣了她的年紀,咋一看還以為是阿姐從揚州趕來找她呢。
「我是,我是。」玉鳴沙欣喜頷首,哽咽著道:「當年我離開揚州的時候你才三歲,話都說不清楚,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都長成大姑娘了。」
若蘭的嘴唇動了動,起伏的情緒難以自抑,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掉了下來,她猛地撲到鳴沙的懷裡,泣不成聲,「阿娘,你真的是阿娘,我……」
「我知道,是阿娘對不住你們。」鳴沙喜出望外,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秀髮,問起來:「你姐姐若寧呢?」
若蘭哭了一陣,止住眼淚,離開了她的懷抱,拿帕子左右擦著,「阿姐她在揚州呢,她去年嫁了人,姐夫對她可好了。」
「其實,少夫人和林兄一起去支月國尋找岳父大人了。」站在一旁的廷澤掩唇清咳一聲,開口道,「林兄怕你跟去就捏了個七色蓮的謊,讓我把你帶到京城照顧。」
「啊,怪不得我喝的藥跟原來的一個味,還以為七色蓮是無色無味的奇藥,嘗不出味道呢。」若蘭一拍腦門,斜著眼給廷澤飛去一個惡狠狠的眼刀,「你倒好,現在才將實情道出,當我好哄騙。」
廷澤有些難堪地低下頭,耳根有些紅,「我也是為了你好。」
玉鳴沙看著打情罵俏的兩人,唇邊笑意浮起。她拉著若蘭的手在桌邊坐下,若蘭則拿起桌上的水壺到了一杯水,奉與她,「阿娘,這裡又黑又破,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我一定想辦法救您出去。」
「阿娘出不出去不打緊,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鳴沙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娓娓道出往事,「我離開的這些年其實是被玉罕囚禁在她臥室的密室中,她以你們的安危威脅我幫她協理朝政,前些日子她告訴我江先生,也就是你們的阿爹,他來到支月國四處打探我的消息,被她關押在大牢中。我情急之下騙她近身點了她的穴,從她身上搜出鑰匙,打開了束縛我多年的鐵鏈。我戴上早就制好的面具,化裝成玉罕的模樣命人放出你阿爹,但是就在同一天,我被迷迦等人塞進了使宋的馬車裡。就這樣,阿娘千里迢迢地來到了汴京。上蒼憐憫,居然讓我們母女相認,阿娘真是太高興了。」
廷澤腦中轉了幾轉,但未想到合適的稱呼,現在叫岳母大人似乎言之過早,猶豫一瞬後,向鳴沙揖了一禮,問道:「您離開支月國之前,玉罕國主沒死嗎?」
「是的,我只點了她的穴。」鳴沙回憶道,「我在路上走了三天,也沒有聽到玉罕緝拿我的消息,我怕她出事,就寫了一封手書命人傳給迷迦,讓她去密室救人。」
「為何玉罕要囚禁阿娘你呢,而且這一囚就是十幾年。」若蘭疑惑道。
鳴沙抬手遮目,歎了口氣,「這是陳年往事了,不提也罷。」
他們離開之後,玉鳴沙靠在桌子上漸漸睡去,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迷濛中,那些錐心刺骨的話又在她腦中盤旋,揮之不去。
「鳴沙,你從小事事強過我,國主的位置是你的,耶律大哥也只喜歡你,為什麼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你一人佔盡!」
「阿德,如今你已成功接近了玉鳴沙,娶了她,對我們的大業有莫大的幫扶。只是她一日不繼任王位,就存在變數,依叔父之見,你需將玉罕也一併娶了,方是萬全之策。」
往昔那些不堪回首的畫面支離破碎,回憶的盡頭卻是江頌映在水面上瘦長的身影。他穿著一襲青灰長衫,撐著小船笨拙地搖著櫓,撒網收網,汗透衣背,只因她隨口說了句想買一隻新釵。
數日後,遼國大兵壓境,皇帝調出重兵抵禦邊患。三日後,三十萬遼軍悄然駐紮在汴京城外三十里處,如從天降。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要緊!」王選手拿拂塵,小跑著跟在皇帝身後,苦口婆心地勸著。
皇帝衣衫散亂,髮髻歪斜,手持一柄龍泉劍,怒氣衝天地往應貴妃住的甘泉宮走去。
「皇上,臣妾……」應貴妃剛從玉華殿中走出,還未來得及辯白,就被皇帝一劍刺中腹部。
皇帝目呲欲裂,怒吼道:「上次恆兒週歲宴上的事,朕顧念舊情,悄悄揭了過去。這些年來,朕自問無愧你們應家,誰知你那兄長竟通敵叛國投靠遼人,你們應家人都是這般狼心狗肺,負義忘恩,朕先殺了你這個惡婦,再找應鴻寰那個老賊算賬!」
應貴妃雙眼瞪如牛鈴,驚恐地滑落倒地。
當夜,低沉雄壯的號角聲在城外響起,人們在震天的馬蹄聲和廝殺聲中驚醒,廷澤親率禁衛軍擊退了遼軍的第一次進攻,汴京得到了暫時的安寧。他巡視一圈,命部下鞏固防衛後,從城牆上走了下來。
城內禁軍只有五萬人,加上臨時徵調的閒散壯年男丁,勉強湊足八萬。經此一役,兵力已去了十之五六,城外駐紮的遼軍皆精銳鐵騎,邊關的將領一時調轉不及,著實令人堪憂。
街上店舖緊閉,行人稀少,多是百姓自發搭建的一個個臨時帳篷,用來安置傷患。
他在一個帳篷前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澤,怎麼樣了,敵軍還會打來嗎?」若蘭轉身一看是他,就急著問道。
廷澤一把將她拉進懷中,貪婪地聞著她發間的氣息,安慰她道:「不用擔心,再撐四五日,等到荀將軍調兵回來援師,一切就會有轉機。無論情況如何,我都會護著你們。等遼軍撤退,我們就成親。」
「嗯。」若蘭抱住他精瘦有力的腰身,重重點了點頭。
外面兵荒馬亂,人人自危,天牢這邊就無人顧及,廷澤命人把玉鳴沙從牢裡放了出來,讓她跟若蘭住在一處。因他議事都在宮裡,所以將他們安置在了他曾經住過的武德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