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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節

「哈哈哈哈……」廷宣仰頭大笑著,戲謔般地道:「九五之尊,權傾天下,是何等的榮耀!這潑天的富貴,誰人不想要!也只有二哥你那麼傻,甘心當皇后與大哥的棋子,你怎知他們在背後沒有提防著你呢?從小到大,什麼都要以長為尊,以大哥為尊,難道就因為大哥比你我早生了幾年嗎?我不甘心,憑什麼大哥能得到的,我趙廷宣就得不到!」
廷澤猛地鬆開抓著他衣領的手,怒道:「你瘋了!」
廷宣被他推得往後一退,他唇角勾著,絕美的面龐在暗夜中異常妖冶,「我是瘋了,怎麼,二哥,你要奈我這個瘋癲之人何?」
廷澤放在身側的拳頭緊握,骨骼吱吱作響,他看向廷宣,冷聲道:「哪怕拼了性命不要,本宮也要與你一爭到底,絕不會讓你與應相的奸計得逞!瑞王殿下,日後可要小心著些了。」
廷宣看著他離開時寂寥落寞的背影,不由心上一痛。
二哥,要怨就怨你我都生在這無情悲涼的帝王家吧,這是命,你我都沒得選。
第68章 雲妃
福寧宮突然起火,皇后與太子均葬身火海,皇帝聞此噩耗已病倒數日,早朝也多日未上。在眾位御醫的極力診治下,皇帝病情終於好轉,上朝後的第一要事便是下旨在皇陵修建衣冠塚,厚葬皇后和太子,追封謚號,以表哀思。
瑞王之母應貴妃早早去佩摘環,換上雪白孝服,率領闔宮上下嚴整哀儀,每日到福寧宮廢墟之前誦經祈福,風雨無阻,其心至誠,朝野上下褒揚不已。
皇上痛失妻兒,國人亦沉痛不已,紛紛換上素衣孝服,舉城哀悼。放眼望去,滿城縞素白幡,整個汴京都籠罩在一層陰雲裡。
喪禮結束一段時日後,皇上仍鬱結於心,悲慟難安。這日,天朗氣清,御前總管王選推開昭陽宮主殿的軒窗,有柔和的微風推動著細碎的陽光湧進,還有鳥兒撲稜著翅膀歡快的叫聲傳入耳中。
王選轉身謙恭一笑:「皇上,今兒個天氣好,奴才陪您去御花園散散心,老是呆在屋子裡,人都要悶壞了,您要以龍體為重啊。」
手中的檀木珠一頓,皇上輕聲歎了口氣,手撐在地上,正要起身,王選有眼力見地上前幫扶一把,高興地道:「皇上總算願意理會老奴了。」
皇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往殿外走著,「人死不能復生,我再悲痛憂心也是無濟於事,不如看開些。」
「皇上說的是,老奴聽見此話,心裡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下了。」王選大喜,趕緊喚過隨侍太監,整頓依仗,呼啦啦簇擁著皇帝往御花園去了。
由大小不一的光滑彩石鋪成的甬路蜿蜒曲折,兩旁茂華濃蔭,花香荼蘼,人行走其間,只覺涼爽愜意,閒適輕鬆。走了好一陣,皇上也未有歇息的意思,王選抬眼朝前瞧了瞧,小心道:「皇上,再往前走,就到簾翠宮了。」
五年前,雲妃勸說皇上勿要聽信天機道長的妖言,皇上為此大怒,下旨將雲妃禁足於簾翠宮中,任何人不得前去探視。
「簾翠宮?朕倒是許久未來了。」皇帝似若未覺,獨自負著手向前走去。王選也不敢置喙,緊緊地在後面跟著。
簾翠宮外長草茂盛,宮牆斑駁,塗漆花花搭搭的,一看就是許久未打理過。
皇上在簾翠宮外一丈遠的地方停下,負著手仰望著生著古綠銅銹的殿門。
「皇上,咱們要進去嗎?」王選在一旁問道。
寂靜一刻,皇上垂下眼眸,道:「回去吧。」
「庶。」王選招呼著身後眾人正要擺駕,皇上手一揚,「且慢。」
王選停下一聽,宮牆內似有女子的歌聲傳來,那歌聲縹緲婉轉似空谷幽蘭,讓人心懷舒暢。
皇帝閉起眼傾聽著,唱詞在腦中迴旋一陣,便舒心地微笑起來。
「蠶花生在春三月,採桑採了一籮筐,東西南北撒得勻,秋來好做新衣裳……」
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歌聲戛然而止,皇帝跨過門檻,向左右吩咐道:「朕一人進去,爾等勿跟隨。」
皇上進入簾翠宮,就看見雲妃怔怔地立在院中,她身上穿一件洗得陳舊的月白錦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凝脂白玉般的肌膚,往上看去,她柔態低鬟,臉龐白淨,通身上下尋不到一件首飾,只頭上簪著一朵精緻的白花。
她身旁的空地上被開墾出一小片整齊碧綠的菜畦,上面種著些鮮綠的青菜,此刻,雲妃正立在其間,腳下散落著幾顆連根拔起的菜蔬。
「皇……皇上。」雲妃大睜著雙眼,難以置信地道。
皇上走過去,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青菜,左右看了看,露齒一笑:「這些青菜葉肥莖嫩,長得不錯,是你親手所種的嗎?」
雲妃整飭了一下衣裙,走到院中的磚地上,向他跪下叩首道:「罪妾不知皇上駕臨,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
「呵呵呵……」皇上走過去,放下手中青菜,將她扶起,「說什麼萬死不萬死的,以前都是朕聽信妖人之言,冤枉了你那麼多年,是朕的錯。」
「皇上……」雲妃一聽此話,心中委屈難抑,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聲音中也儘是淒涼。
「好了,好了。」皇上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裡拍了拍,「都過去了,朕稍後會下旨免去你的禁足之令,再厚賞一番作為補償。」
「謝皇上恩典。」雲妃嚶嚶哭著福禮謝恩。
「對了,愛妃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雲妃一壁拿著帕子拭著眼淚,一壁回道:「臣妾在這宮中無事可做,就讓廷澤帶了些菜種農具,臣妾每日在院中鋤地種菜,修身養性,打發時間。」
「此事說來,還是朕的不是。朕當年,唉,別怨朕。」皇上歎了口氣,望著她時,眼中帶著憐惜之意。
雲妃趕緊道:「不,是臣妾言行冒失,衝撞了皇上。皇上只是將臣妾禁足在自己宮中,並未罰至冷宮,於臣妾來說,已是天大的恩德了。臣妾生在江南,忍受不住汴京冬日苦寒的天氣,這簾翠宮還是當年臣妾入宮之時,皇上命人在溫泉宮旁特意為臣妾修建的,皇上對臣妾之情,臣妾怎麼會不知。廷澤經常來宮裡看望我,皇上對此並未阻攔,已是格外開恩了。」
皇帝嗯了一聲,「皇后與太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雲妃點頭道:「皇后娘娘與太子蒙此大難,臣妾心中哀痛不已。只是臣妾是戴罪之身,無人送一身孝服給臣妾,臣妾只有穿一件家常素服代作孝服,聊表心意。臣妾每日為仙逝的皇后與太子誦經祈福,祈禱他們早日往生極樂。也望皇上寬心,以龍體為重。」
皇上頷首,轉而道:「對了,方才朕聽你唱的似乎是江南一帶流傳的《桑蠶歌》。」
雲妃應道:「正是,今天天氣晴好,臣妾就給菜畦松土拔草,不覺間想起少時在江南老家時唱的歌謠,就隨口唱了起來,讓皇上見笑了。」
「愛妃的歌聲讓朕想起了年輕的時候。」談話間,一股香味飄入鼻間,皇上左右四顧,看到廊下生著一個小火爐子,爐上燴著一鍋蓴菜。
「好香啊。」皇帝深吸一口氣,朝那火爐走了過去,竟拿起旁邊的小勺子攪起湯來。「正好朕還未用午膳,愛妃若不嫌棄,就給朕添副碗筷,朕就沾沾愛妃的光,嘗嘗愛妃親手栽種的菜蔬。」
「不可啊,皇上萬金貴體,怎能食用臣妾這粗鄙食物。皇上如此說,可是折煞臣妾了。」雲妃連忙去搶皇帝手中的湯勺,不料卻被皇帝避開,揚在一側。
「來人!」皇帝朝外頭一聲大喝,在宮外留意動靜的王選立刻帶領宮人衝了進去,「皇上有何吩咐?」
「傳朕旨意,雲妃淑慎性成,忠言納諫,卻被朕苛待,即日起,冊封雲妃為雲貴妃,封賜貴妃綬印。」皇帝看了一眼荒廢破敗的四周,補充道:「讓六尚局著人前來,把這宮裡該修繕的修繕,該添置的好好添置。」
王選響亮地應了一聲是,隨即吩咐宮人前去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