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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節

下面還有一頁是掌櫃的口述,上寫道,他與夥計進入房內,發現莊辭仰面朝天躺著,模樣驚恐,伸出手指一探鼻息,已經死透,而後立刻報官。
天色越來越暗,庭院內僅餘一絲殘存的天光照著,勉強能看清字跡。林昱揉揉發酸的雙眼,打算再細細過目一遍,這時從旁邊打過一隻八角宮燈來。
「林兄如此專心,仔細傷了眼睛。」廷澤將燈籠提到他手中案捲上方的位置,四周登時一片明朗。
林昱道了謝,片刻,合上卷宗交於旁邊垂首而立的主簿。
「我還需驗一驗莊兄的屍身,我總覺得,此案沒有那麼簡單。」
莊辭的屍首被安置在京兆府的停屍房內,林昱揭開他身上蓋著的白布,看見他驚恐不安的五官,腦中不自覺地浮現他平時溫和儒雅的面容,不由得閉起眼嗟歎一聲。
他退後一步,燃起三支清香,插入一早準備好的香案中,默念道:「莊兄,你我相識一場,昱一定為你找出真兇。」
言罷他轉頭看向身後掩鼻皺眉的廷澤,「此處污穢,慕容兄可去外廳等候。」
廷澤聽言立刻如蒙大赦般邁腿走了出去。
屍房內添置了幾盞油燈,照的四周亮如白晝。林昱藉著火光,將莊辭的屍身從頭到腳細細檢查。發現其頭部、手肘和膝蓋皆有不同程度的擦傷,沒有鈍器擊打的傷痕。頭部的傷口雖略深些,但並未傷及腦顱要害之處,不足以致死。
之後他在仵作的幫助下將屍身用溫水遍洗,用酒醋蘸紙搭在頭面部,再用被褥將軀體蓋好,澆上酒醋。用草蓆緊蓋一個時辰後,打開檢驗全身,並未發現別的傷痕。
他此時已經疲累,雙目卻炯炯有光。莊辭身體上沒有致命傷痕,也沒有出血過多的部位,死的甚是蹊蹺。他起身沿屍床踱了幾步,忽而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把一盞油燈放在莊辭的頭部旁邊,用手撥開頭髮,沿顱骨仔細摩挲查看,在鹵門處發現異常。
他用仵作遞來的利刃沿縫隙劃開鹵門,見有一鐵針嵌入其中。他取來磁石放在那處,手上一併用力,提轉幾下將鐵針取了出來。
那鐵針足有一指長短,淬過火後嵌入鹵門內,血難出,不見傷痕,此手法真是隱蔽。
一切整理完畢,林昱脫掉驗屍用的手套和衣服,來到外廳。
此時,廷澤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上首的位置,慢悠悠地品著茶,京兆尹陸亦謙則垂首立在一旁陪著小心。
「林兄可算是驗完了。」廷澤起身,朝一邊擺了擺手,「陸大人,可以叫人上酒菜了。」
陸亦謙應諾告退,頃刻,便有丫鬟端上精緻美食香茗,外加一個紅泥小火爐子,上面溫著醇香醅酒。
林昱心裡算起來,他從早上到現在,似乎只用了一餐飯食,桌上的飯菜的香味竄入鼻中,肚子尷尬地咕嚕一聲。但忽而一想,廷澤也同他一樣,許久未進食,不由得心下感激。
他執起火爐上的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酒。
「慕容兄在外廳等待的時候為何不先吃些東西?昱一門心思撲在兇案上,竟忘了時辰。」
廷澤端起酒杯豪爽飲盡,抓起筷子指著桌面道:「林兄在忙正事,而我卻去享口腹之慾,豈不是不夠義氣。」說著又嚷嚷道:「哎呀,我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邊吃邊說罷。」
二人吃了些熱飯熱菜,胃中溫熱舒暢。廷澤勸他酒,他卻連連推辭,只道喝酒誤事。
「林兄有何發現?」廷澤酒飽飯足,拿著巾帕擦拭唇角的油污。
「莊兄的死因乃是他殺。兇手將一枚經火燒過的鐵針釘入其頭部致其死亡,此作案手法嫻熟老練,昱推測,兇手可能是一名殺手。」
廷澤問:「那林兄可有懷疑的人?」
林昱搖頭,「尚未。」
廷澤邁開雙腿向外面走去,「如此,那只有回去睡覺了,明日再查。」
「殿下且慢。」林昱在背後向他長施一禮,認真道:「昱有一事,想請殿下幫忙。」
第38章 蘇聞
從京兆府衙出來後,趙廷澤回了皇宮,林昱回了狀元客棧。
林昱有廷澤給他的京兆尹令牌,出入客棧無礙。他走進客棧大堂,遇到了提著水壺到後堂打熱水的蘇聞。
「區區小事,蘇兄為何不讓小二代勞?」他問道。
蘇聞見他從外面回來,驚訝之餘仍回道:「林兄不知,早晚取用熱水也要算在住店的賬上的,讓小二送到房中則更貴一些。林兄一看就是出身富貴之家的公子,自然不會介懷此等微末小事。蘇聞家境並不殷實,進京趕考已經花費了許多盤纏,這取個熱水雖用不了多少銀錢,但蒼蠅再小也是肉,能省一點是一點。」
林昱聽出來他話裡的另一層意思,歉然道:「昱口無遮攔,蘇兄莫怪我。」
蘇聞倒是爽朗一笑:「我不是那個意思,林兄也別放在心上。」
說話間,有個身影出現在大堂一角,林昱轉身一看,那人立刻警覺地離開,飄揚的衣帶消失在拐角處。
「林兄,怎麼了?」
提著熱水的那隻手有些麻痺,蘇聞將水壺放在身前,兩手握著。
林昱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哦,沒什麼。」隨後他目光落在蘇聞手中拎的水壺上。
「咦,蘇兄為何把自己的姓名寫在水壺上?」
蘇聞無奈,又解釋道:「有時後堂水沒燒好,需把水壺放在那裡等候,在壺身寫上姓名,可防止別人錯拿了去。」他說著湊近林昱壓低了聲音:「客棧所居試子眾多,萬一哪個有隱疾的,若是與之共用水壺染了病,那不是置自己的前途命運於不顧嘛!」
林昱頷首,目光卻望向別處,「蘇兄說的甚是。」
「除此之外,我用的碗筷被褥等物都是自己清洗存放。」
一開了話腔,蘇聞便很難收住,滔滔不絕地向林昱說起了勤儉的門道。
「我來京之前找了一個鏢局,跟在押鏢的隊伍中來到汴京,省下了一半的路費。」
「京城薪桂米珠,開銷巨大,我本想尋一家便宜點的客棧,但莊兄比我先來到,並且早早為我訂好房間,我只好硬著頭皮住下。不過剛來時我在客棧後堂做了十幾天的夥計,雖掙得不多,但也足夠補貼己用,後來試子紛紛前來住店,我便辭了這份活計。」
林昱點頭道:「古人云,儉,德之共也。蘇兄所為,乃是聖賢之事,昱當敬佩且效仿之。」
蘇聞在前方提著水壺,轉過頭來,「林兄不輕看我這窮苦之人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