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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

眾人的視線都往角落一處看去,那人穿著青色印翠竹長袍,英眉俊目,很是斯文儒雅。蘇聞向他投來感激又擔憂的目光,那人卻仍舊慢條斯理的撫他的琴,一邊笑道:「書看得多了太費腦子,不如我為大家撫上一曲,聊作解紓暢懷。」
眾人一時不語,靜靜聽著美妙的琴曲從那人指下傾瀉而出。林昱閉目傾聽,只覺神識都被琴聲引導,飄向那幽山仙人去處。
一曲終了,眾人悉數揮袖散去。蘇聞上前,對那人道:「莊兄今日為我解困,他日要換作自己麻煩纏身了。」
那人笑著搖搖頭,對他的話顯得一點也不在乎。他收好琴,走到蘇聞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們也只不過圖一時口舌之爭,不會把我怎麼樣的,況且考試將近,我想他們也無心再做這麼無聊的事了。」
二人談話間,林昱上前道:「在下林昱,也在這狀元酒樓住下,我已知曉這位蘇聞兄的姓名,蘇聞兄文采斐然,令人歎服。」又看向那人,「敢問這位兄台尊姓大名,方才聽這位兄台的琴聲,彷彿讓人置身神仙仙境,遠離那凡塵俗世十丈軟紅之地。」
二人都看向眼前這個眉眼溫潤俊美無匹的年輕人,彈琴那人微笑一禮,道:「小生莊辭,胡亂彈奏一曲,不足掛齒,林兄過譽了。」
林昱又問:「方纔聽掌櫃的說,試子之間分成新老兩派,互生齟齬。昱今日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對此事大為不解,因此想請問二位此事到底是何緣故。」
莊辭張口想要回答,卻被蘇聞搶了話頭,「林兄有所不知,這新老兩派乃是給應屆試子與歷屆試子冠上的稱呼,我與莊兄都是上一屆未考中的,方才在廳中與我們比試對子的許宗群和周成躍都是今科的新考生。他們一貫看不起我們這些曾經落了榜的,經常咄咄逼人的前來挑釁滋事。」
蘇聞一甩袍袖手背向身後,昂首繼續道:「依我看,是他們這些沒經歷過省試的人心中茫茫無所向,才想法壓一壓我們這些有經驗的。」
林昱點頭唔了一聲,慨然道:「參加科舉乃是為了施展抱負,為我大宋社稷出力。那些拉幫結派舞文鬥墨的試子,儼然忘了讀書人的初心了。」
莊辭點頭贊同:「林兄所言極是,若是每個試子都有林兄一樣的見解和心境,就少了許多無畏的紛爭了。」
「說起來,林兄是第一次參加科考,也是應屆考生之一,但是林兄身上全然沒有半點桀驁之氣,剛剛這一席話也說出了蘇聞的心聲,可謂知己也。」
林昱笑道:「昱與二位也有一見如故之感,不如這樣,今日由昱來做東,請蘇兄和莊兄吃一頓酒,好好暢聊一番。」
莊辭一聽此話,與蘇聞對視一眼,遂擺手婉言道:「林兄初來京城,應當我們請你才是。」
蘇聞也附聲道:「是啊,是啊。」
林昱拱手一揖:「昱生平最愛結交二位這樣品性高雅,博學多才之人,相遇即是有緣,此乃昱的一番心意,蘇兄和莊兄就莫要推辭了。」
三人出了狀元客棧,談笑間已到了京城有名的醉仙樓。
林昱包下一個雅致敞亮的包廂,裡面方凳桌椅雕工精緻,狻猊銅爐飄散出淡淡的檀木香,鏤空雕花軒窗大開,竹簾捲起,臨窗可觀杏葉飛落,秋湖漣漪。
小二上了美味佳餚,香茗陳釀。三人對窗暢飲,吟詩詠賦,至暮色微涼方歸。
第32章 好戲
休整一宿,渾身舒泰。林昱早上起來,揉了揉眉心,喚了小二送來熱水面巾洗漱,稍後在大街上溜躂一圈,嘗了幾道京城特色早點,又去聞名的首飾鋪子挑了兩三樣做工精美的髮釵,讓店掌櫃細緻包了。
他拿著若寧叮囑他修補的髮飾問了幾個鋪子,匠人皆稱其損壞嚴重,無法修繕復原。他此感到可惜,思來想去也只有拜託殿下幫忙了,宮中能工巧匠眾多,或許還有希望。
他回到狀元客棧已近巳時,穿過廳堂時碰到下樓取熱水的莊辭。
「莊兄可是昨日飲多了酒,以致今日疲憊晚起,昱本是一片熱忱與莊兄和蘇兄結識,若因此耽誤莊兄溫書,便是昱的不對了。」林昱向他抬袖一揖,抬頭時發現莊辭面色發白,眼圈下一片青黑,心中頓時慚愧萬分。
莊辭一笑道:「林兄不必自責,昨日的酒雖好,但在下從來不是貪杯之人,統共下來也沒有喝幾杯,倒是跟林兄一樣吃了許多茶。」接過小二遞過來的裝了熱水的水壺,轉首繼續道:「今日晚起只因昨夜被夢靨扼住,輾轉難眠,沾不上林兄半點過錯。」
二人談話間亦瞥見正在下樓的蘇聞,莊辭見他走路搖搖晃晃步履不穩,遂玩笑道:「蘇兄昨日恨不得把醉仙樓的酒都給灌下肚去,他才是宿醉勞累的那個,林兄應該與他道歉才對。」
林昱看向蘇聞,亦忍俊不禁道:「莊兄說的極是。」
蘇聞雖頭痛眩暈,但頭腦尚清明,他倚著樓梯的扶手,緩緩走向那兩人,「莊兄說的什麼渾話,林兄請你我二人吃酒是看得上咱們,豈有責怪之理?話說這醉仙樓的酒啊真是醇馥幽鬱,餘韻無窮,令人難忘,難忘。」說話間冷不防打了個酒嗝,尷尬掩唇道:「況且省試要後天才開,這兩天夠休息的了,不妨事不妨事。」
三人談笑一陣就分別告辭離去,林昱走到外面大堂,與匆忙轉身的一個端著托盤的姑娘撞了一下,他反應極快地握住那人的手腕,另一隻手奪下她手中將要摔出去的托盤,待兩人穩住身形,林昱看到了一張清麗又略帶恐慌的臉,兩人視線齊齊往下,是他握著姑娘手腕的大手。
他臉上一紅立刻鬆開手,臉側向一邊道:「小生冒犯了,還請姑娘見諒。」
那位姑娘也反應過來,揮舞著手在空中比劃著什麼,口中啊啊咿咿含糊不清,正好奇中,掌櫃的走了過來,瞪了那姑娘一眼,那姑娘立刻像見了老鷹的小雞一樣低下頭來,躲到掌櫃的身後,雙手不安地絞著身上的粗布圍裙。
掌櫃向林昱賠禮一揖,笑道:「公子莫怪,此人是我店中伙房管事的遠房親戚,她並不是啞巴,而是小時候發高熱沒有及時救治才傷了喉管,不能言語,但是她雙耳無恙能聽得見聲音。只因科考在即,店裡生意忙,人手不夠,我才勉強讓她留下幫忙,方才衝撞了公子,還請林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她一般見識。」
掌櫃說完用手肘搡了姑娘上前,「小寧,還不快給林公子賠禮道歉。」
小寧怯怯地行了一禮,又咿咿啊啊似是想說些什麼,林昱雙眸直盯著她,沉聲道:「小寧……」
掌櫃看著林昱一副沉迷的表情,再看向小寧含羞帶怯的模樣,頓時不快,帶了一絲鄙夷地腔調喝道:「還不快去幹活。」
小寧聽言卻大著膽子抬起頭,伸出指頭指著林昱懸在空中的手,哦哦啊啊地比劃著。
林昱了然一笑,將托盤在手掌中轉了三圈奉到小寧眼前,「幸好這托盤裡面沒有東西,若是飛出去砸到人就不好了,姑娘此後要當心。」小寧拍著手歡喜地接過,就蹦蹦跳跳地向客棧後院去了。
林昱正朝那女子離去的背影怔怔出神,忽聽得背後「啪啪」兩掌擊響,轉身見慕容澤正撫掌走進來,唇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對他道:「林兄命中桃花紛亂,走到哪裡都會有姑娘對你愛慕傾心。方纔我看林兄握住人家臂腕,又與其含情脈脈注視的那個小姑娘模樣周整水靈,很有小家碧玉的風範。林兄若是看上就將她納了做妾,人家白得一個俊俏郎君,定是歡喜得緊。正好你獨身一人住在京城,長夜漫漫,有佳人紅袖添香豈不美事哉。」說到此處又低笑道:「若真是如此,少夫人該傷心了。」
林昱將手負在身後,不以為意地笑道:「拙荊之妹貌美如花,冰雪聰明,甚是招人喜歡。假以時日,登門提親的人必會將我家的五寸紅木門檻踏破,到時候傷心的該是慕容兄你吧。不知慕容兄今次撥冗前來,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慕容澤自知口頭上佔不了什麼便宜,就不與他多費唇舌,直接道:「自然是要請姐夫去看一齣好戲。」
林昱跟隨慕容澤上了馬車,隨侍高興揚鞭駕車饒至皇宮北門的一個角門處,二人下了馬車,進了旁邊瓊微殿的偏殿內。
殿內寬敞整潔,陳設不多,顯得冷清空蕩。林昱問道:「來此何故?」
「姐夫莫急。」話音剛落,高興從後面端了一個托盤進來,垂首呈至林昱面前。
林昱抬手翻了翻上面一套簇新青色帕頭袍衫,皺眉道:「你該不會是讓我穿這個吧?」
慕容澤強忍住笑意:「這裡是皇宮大內,還請姐夫委屈穿上宦侍的衣服,方便行走。難道姐夫不想早日找出揚州城忘憂草一事的幕後之人嗎?」
林昱吁了一口氣,還是接下衣服,走到屏風後面換了下來。
放眼望去,巍峨的宮殿如綿延起伏的獸脊,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燦爛閃耀。一排身著同色侍服身量齊整的宮女從前方飄然而至,領頭的小黃門有眼力見的在一丈之外向慕容澤恭敬打了個千,身後的宮女齊刷刷地跪在地上,齊聲道:「二皇子殿下萬安,千歲千千歲。」
慕容澤在瓊微殿時也換上了方心曲領的絳紗錦緞公服,上面用銀線繡著威武猙獰的四爪螭龍,襯得他身姿傲然挺拔,冷峻中帶著上位者的威嚴。他隨意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宮人走後,慕容澤轉身看了看跟在身後步態悠然的林昱,雖然他身上穿著最低等的青色內侍常服,卻依然如和風霽月般恣意俊雅。忍不住輕笑打趣道:「京城之中,多有達官權貴喜龍陽之好,以林兄的姿色,若是哪個王爺大臣當面跟本宮要了貼身的內侍去,你說本宮給是不給?」
林昱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隨即臉色一變,低下頭追隨著著他的後腳跟,快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