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節

　　他的五臟六腑已經在瞬間被那密密麻麻的牛毛細針摧毀了。
　　「杜清……」
　　蕭然一聲疾呼，下一瞬，就見一隻粗壯的標槍從下面斜冒出來，直直穿過杜清的身體，啪的飛出去，大力之下，竟是連杜清一起嗖的帶飛，從唐落羽和敖玥旁邊飛過去，直接釘到後便的牆上。
　　幾人面色大變看向那邊，接著才發現，杜清被定的牆上……旁邊，還有一具已經腐爛到近乎只剩下白骨的屍體，那屍體的模樣，跟他一模一樣……都是被標槍穿胸而過。
　　杜清的瞳孔開始渙散……他想看向蕭何，看向唐落羽和敖玥，卻已經沒辦法聚焦，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音……忽然間，杜清眼神驟然清明，接著，便是看向唐落羽和敖玥，眼中一瞬間湧出無邊的絕望和驚懼。
　　「求……求你們，告訴……告訴他……告訴……」
　　格的一聲，杜清喉嚨間的聲音盡數消失，頭驀然垂下來，整個就像是被釘在牆上的枯葉，再沒有半分生機。
　　唐落羽歎息一聲看向蕭何，就見蕭何滿眼呆滯看著杜清，而後，緩緩的將視線投到唐落羽和敖玥的身上，最後，僵硬的扭轉脖子看向前面橋上的屍體。
　　他手腳僵硬朝那邊走去，唐落羽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直到蕭何將那具屍體轉過來，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終是撲通一聲跌坐在地。
　　抬起頭來，蕭何的面色比死人還難看，他怔怔看著唐落羽和敖玥，嘴唇發抖半晌，才終於開口：「……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對嗎？」
　　從第一個林衝開始，每一個死亡的人，都說了相同的一句話。
　　「告訴他，告訴他們……」
　　告訴，到底是告訴什麼？
　　唐落羽歎息一聲看著蕭何：「那你告訴我，你來這裡找什麼？」
　　蕭何愣住，看了眼旁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屍體，半晌，才是沉沉出聲：「找記憶……或者說，找真相！」
　　看著唐落羽帶著些同情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麼，蕭何將自己一直藏在內心深處的話盡數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等我有意識在山腳下醒過來的時候，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一定要來這個地方，這裡有我的記憶，有我想知道的東西……這張地圖！」
　　蕭何拿出了一張地圖，唐落羽沒有看，因為她不用看也知道，那張地圖，和她手中從林立那裡得到的地圖，一模一樣。
　　「我剛開始也很猶豫，因為我都沒有來過這裡，我害怕，不想來……可是，每一天，我都被折磨煎熬著，我很孤單，很孤獨，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我沒有記憶，沒有朋友，什麼都沒有，連自己從哪裡來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叫蕭何。」
　　蕭何的眼神滿是哀傷，一眾閱盡滄桑的哀傷。
　　「所以我才很想要朋友，很想要同伴……」蕭何眼中滿是苦笑：「可是你看……現在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然後，他愣愣看著唐落羽和敖玥：「你們和我們不一樣，對麼？」
　　唐落羽低低歎息一聲，想到那幾人的話，終於，沉聲問道：「如果你的生命就是這樣，從開始就是在走上這條通往死亡和孤獨的道路，你怎麼選？」
　　「為什麼……憑什麼，為什麼我從開始就注定了這樣的結局，為什麼……」蕭何忽然間變得很激動，可下一瞬，又是瞬間低迷下去，他忽然覺得，這些話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
　　好像，他曾經問過無數遍一樣。
　　看著他的樣子，唐落羽歎息一聲，拿出那張她從林立的筆記本中看到的照片，遞過去給蕭何：「你原來有朋友的！」
　　只是被你們拋棄了！
　　蕭何有些錯愕，緩緩伸出手結果那張照片，照片上，五個年輕人，三男兩女，摟在一起露出青春張狂的笑容……
　　「林沖，劉婉，杜清……他呢，他是誰？」
　　「他叫林立。」唐落羽看著蕭何：「你現在必須做決定了，告訴我，你是想要這麼死去，然後重複在經歷一次之前的路途，再看一次他們的死亡，然後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靜靜等死，還是……選擇永遠消失，煙消雲散……」
　　蕭何愣住了，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如果要讓他一次次經歷這些事情，那他……寧願不要活。
　　「我不想再這麼活了，我不想……不想再一無所知的上路，不想再遇到同伴然後看著他們一個個死亡，我不想再經歷這些，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告訴我！」
　　說到最後，蕭何已經瀕臨崩潰。
　　唐落羽看了眼敖玥，看到他淡淡點頭，於是，她回過頭來，低歎一聲：「你露出左臂看看。」
　　蕭何怔怔的拉起袖子，接著就看到，自己左小臂上，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幾十個黑點。
　　「已經這麼多次了！」
　　唐落羽怔怔出聲，心裡忽然便滿是同情。
　　那三十幾個黑點代表著，他們四個人，已經經歷了三十幾次這樣的經歷，重複……再重複，一個個死去，直到最後一個人死亡，而後重生……再度走上相同的道路，走向相同的死亡，經歷相同的痛苦和分離，一次……又一次！
　　這幾人，就是林立當初口中背棄他的同伴，很明顯，他們在這滅日塚中受了詛咒，成了魘。
　　魘是人死後所化，可是卻並不是鬼魂，魘的特點是，和人基本沒什麼差別，可是，魘卻沒有記憶，一旦人死成為魘，人就會一次又一次重複自己死前的經歷，無窮無盡，直到每一次經歷即將重新開始，也就是每一次臨死前，才會有短暫記起當初事情的一段時間。
　　魘的死亡經歷永遠不會結束，就像是一場又一場重複著的噩夢，所以才把他們叫做魘，魘永遠沒辦法結束自己的噩夢，除非有一天……有外人告訴他，他到底是什麼。
　　想到那幾人死前絕望的樣子，想到蕭然剛見面就迫不及待想和他們結伴，一路來卻看著同伴一個個死亡的悲傷和漫無邊際的孤獨，唐落羽微微蹙眉：「一旦你知道真相，就是你們完全消失的時候，你……還想知道嗎？」
　　蕭然愣了愣，接著便是定定點頭，沒有猶豫：「要！」
　　唐落羽看著他，低聲開口：「你是魘。」
　　蕭然渾身一震，眼中開始出現恍惚，接著，很快又恢復清明……他忽然笑了，笑的涕淚交加，牆上，杜清剛剛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原本那個已經腐爛的屍體，唐落羽知道，他們這一次，不會再重生，他們的噩夢……即將結束。
　　「哈哈哈……報應，這是報應……報應不爽，老天饒過誰啊，哈哈哈……」蕭然笑的涕淚交加，接著，他定定看向唐落羽，視線落到自己手上的照片上面，雙眼定定看著照片，驀然又是咧嘴笑著，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我們對不起林立，對不起他……這就是我們的報應啊！」
　　「林立沒死！」唐落羽淡淡開口，蕭然便是愣住，只是愣了一瞬，又是笑開來，連哭帶笑，知道他都快喘不上氣來，才終於停止。
　　他看著唐落羽，眼中忽然一片祈求：「幫我給他帶句話好麼？」
　　「你說。」